入夜后,宫中便星星点点燃起烛火,新帝有令,夜间无人处不得燃烛,是以这星星点点的光比从前方勤时在位时显得黯淡许多。
“殿下,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已熄了烛火,往朴华殿这边来了。”眼角打褶的嬷嬷笑着对勾衡道。
勾衡闻言,抬头望了一眼窗外。
“奴婢去给殿下燃香......”嬷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转头去寻先前勾衡制的药香。
方漾登基后几乎未睡过一个好觉,白日里要听百官上奏,夜里又要挑灯批折,好不容易歇息了,没一会儿又要起来上朝。
如此日复一日,勾衡看得心急,却也知道劝不了方漾
什么,于是只好自己配了药材,制了线香,只是一直没等到方漾来朴华殿,所以才存着没燃。
但殿里办事的嬷嬷可是记得很清楚,她亲眼看着勾衡一点点从刮粉到阴干,缓缓制出线香。
今日忽见勾衡在纸上写说夜里皇上要来,嬷嬷高兴得不得了。
她刚来朴华殿时,觉着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毕竟宫中唯一的男皇后是由她伺候。
先前又对这位男皇后舍命救皇上的事有所耳闻,她想着,即便皇上不喜这位男皇后,看在救命之恩上,也绝不会亏待他。
果然,进了朴华殿后,殿里的赏赐就没断过,虽不及方勤时在时那样金银珠宝地扔,却件件都落在勾衡的心坎上。
嬷嬷第一次看见比勾衡还高出一臂的原木多宝阁花镂药柜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药柜看着气派又实用,上面却没有镶金描银,她有些拿不准,皇上送这东西是何意思。
但在看见勾衡对这药柜爱不释手后,嬷嬷便逐渐放下了心,往后再收到实用的赏赐,她也见怪不怪了。
皇上对这位男皇后,是极用心的。
但人心会变,在宫中,皇帝喜新厌旧的事屡见不鲜,没多久,嬷嬷心中又开始担忧起来。
皇上虽是对男皇后用心,却从不曾来朴华殿就寝,若是不就寝,往后该如何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若是男皇后身边无子嗣傍身,待皇帝变心,他就不知会落到何种境地了!
这么想着,嬷嬷将引燃了线香的烛火给熄了,转头隔着屏风望向那头的勾衡。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正坐在床边等,看起来有些紧张。
勾衡抠了抠手指,今夜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清楚,但又觉得不可置信。
方漾会甘愿......屈居他身下吗?
“殿下?”屏风外响起嬷嬷的声音。
勾衡转出去,嬷嬷正捧着个小罐子。
她双手奉上,趁着勾衡开罐子时道:“这是先前宫中娘娘们爱用的香,每每皇上临幸,娘娘们都会使用此香,此香能......”
不等嬷嬷说完,勾衡已经嗅闻出了罐子中的东西,他抬手打断嬷嬷的话,耳根子有点红。
“殿下不用吗?”嬷嬷见勾衡将罐子塞回自己手中,有些不死心道。
勾衡摇头,挥手让嬷嬷下去了。
嬷嬷只好揣着罐子离开,可才走了一半,门口就传来喊声:“皇上驾到!”
她忙将罐子藏起来,伏跪在地上迎接方漾。
直到方漾路过她,径直进了屋子,嬷嬷才敢抬起头来。
这夜宫中与从前并无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就是朴华殿中叫了两次热水。
翌日天还未亮,掌事的公公便到了朴华殿门前。
嬷嬷忙迎上去:“公公有何吩咐?”
“快到上朝的点了,皇上起了没?”
嬷嬷小声道:“殿内一个时辰前才叫了热水,皇上睡下还没多久呢......”
公公有些焦急地探头往寝殿的方向看,自登基来,方漾可从未缺席或晚到过朝堂,若是今日晚了,怕是要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眼看着离上朝的时辰近了,公公也顾不得许多,低着头就要往殿内去。
却听寝殿传出方漾的声音:“来人。”
“起了!起了!”公公很是高兴,用力压着声音,才不至于叫方漾听到。
嬷嬷却是有些忧心,照理说,折腾了半夜,皇上又是女子,应当没什么力气才对,怎会这么快就起了呢?莫非是男皇后......不行?
方漾在军中养成了习惯,洗漱得十分快,没一会儿便换好了黄袍推开寝殿的门往外走。
嬷嬷伏跪在一侧,忍不住抬眼去偷看方漾。
只见皇帝眼清目明,没有丝毫倦怠之感,反而脸颊还有些微微发红,看起来很是精神。
眼见着方漾走近,嬷嬷赶紧收回目光趴下去,就在她以为方漾会像往常一样路过她时,面前的脚步声停了。
头顶传来方漾清冽的声音:“先别进去打扰他,等他醒了让人来通传一句。”
“是,奴婢遵命。”嬷嬷压住心头惊讶,应了声。
待方漾走远,她才抬起头,看向寝殿——皇后还没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