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维护
关雪风全然没有被掐死的慌张,呼出的气逐渐减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不敢。”
江云蘅眉头一扬,凑近逼问:“有何不敢。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正想加大手指上的力度,他的指尖突然刺痛,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立马失去了知觉。
江云蘅被迫松开双手。他搓了搓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床上那人。
“果真如此无所防备。”
我杀不了主角。
关雪风从陡然扩大的缝隙中落下,趴在床上不住喘息。片刻过后,才从嗡鸣的系统警告声中缓神过来,回道:“奴才身上疤痕丑陋,怕污了您的眼。”
当年系统为他安排身份,借用了男配父亲一段风流过往的由头,以私生子身份入府,本想悄然蛰伏。然而他的容貌气度难以完全遮掩,在府中处境微妙。后来被江云蘅点名带在身边使唤,倒也意外地达成了接近男配的目的。
“自己动手。”
听到这话,关雪风明白自己已经避无可避。
他垂下睫毛,默然解开粗布外衫的系带,随即拉开衣袖,露出一截小臂,慢慢地掀开至肩膀。
狰狞的疤痕与新添的瘀伤布满了整条胳膊,还朝着胸膛蔓延,显得异常可怖。
江云蘅按照前世记忆,推测应是近些日子学堂里闹出的事。那时他久不去上学,不清楚具体情况,学堂公子们口风严谨,半点事情都不肯透露。
“怎么回事?”江云蘅倒吸一口凉气。正想抓住细看,却被关雪风轻轻格开,拉上了衣衫。
“三公子这回可看清了?” 话是对江云蘅说的,他的眼风却扫过一旁的小绿。
江云蘅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见小绿神情不对,招手让他过来,俯身低语几句,便将他遣出房间。
床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云蘅逼近一步,目光审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谁干的?”
关雪风按住他探向自己衣襟的手,轻笑一声,江云蘅瞬间感觉手腕一麻。手指被反制在关雪风的掌心之下,微微收紧,便传来压迫感。
他抬起眼,那眼眸极深,带着一丝嘲弄。江云蘅竟有一瞬的恍惚,等他反应过来才察觉到,那笑意底下,是冰冷的戒备。
“不劳公子费心。”
江云蘅平日要什么便有什么。爹爹是丞相大人,母亲是皇帝亲姐,青梅竹马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他在府内呼风唤雨,外头也是照样的嚣张跋扈,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作逆他。
“你在威胁我?”
“怎敢。”
江云蘅想将手抽回,却发现对方力道惊人,心中骤然发紧,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不应该将小绿支走的!
他强自镇定道:“关雪风,我这是在帮你。以往是我不对,纵容他人欺你,是我失了为兄的担当。”
“你告诉我是谁,我替你出头。”
关雪风叹了口气,手上力道微松,又恢复了之前低眉顺眼的姿态:“奴才身份卑贱,公子何必戏弄于我,像以往那般对待我便好。”
“公子往日常说我不识抬举,如今突然关切,倒让我无所适从,心中难安。”
江云蘅的额头渗出冷汗,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
他才意识到,自己重生后的行为对于众人来说都太过异常,尤其是对待关雪风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他不想和主角结仇了,没想到适得其反,引起了关雪风的警惕和试探。
江云蘅立刻拾起原来恶劣的做派,将药瓶扔过去,见它落在关雪风怀里,便一脚将他踹下床,狠狠道:“给脸不要脸!爱怎样怎样,本公子懒得管你死活!”
顺势往角落一瞄,那块破草席还孤零零地躺在原地。他扯下自己盖着的棉被,胡乱砸到了关雪风身上,自己拽过垫被裹紧。
“过几日爹爹回府,你赶紧把伤养得能见人,别让他觉得我苛待了你!”
“多谢……公子。”
自从进了江府,关雪风受的欺辱不少,继兄这一脚不算什么。他默默抱起被子回到角落,铺好草席,将自己蜷缩进去。
床上声响渐息,角落里的关雪风睁开眼,视线穿透黑暗,落在床榻方向。
机械声滋滋响起,冰冷的腔调,与江云蘅死后听到的光团声音一般无二。
【隐形药水时效1小时已过,请宿主注意周边环境,随机应对。】
寂静的黑暗中,角落里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关雪风从怀中摸出一把锃亮的匕首,藏于枕下,指尖抚过肋下旧伤,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打开江云蘅给的药瓶,倒出一点在指尖,嗅了嗅,确认无毒。眼中反而掠过一丝讶异。
“罢了,暂且留他性命,且看他意欲何为。”
秋雨过后,院中未能抵挡寒风的芭蕉倾倒,残叶满地。晨光熹微,隐于褐云之后,空气里弥漫着湿冷。
江云蘅醒来时,角落已无人。被子叠得整齐,放在他脚边,草席也收拾干净。
关雪风需早起操持杂务,洗衣扫地,不得清闲。府中主子们的部分贴身衣物,仍会被刻意丢给他清洗。
丫鬟小厮们捧着食盒环伺左右,江云蘅却看着满桌菜肴毫无胃口。
“关雪风呢?他用过膳了?”
小绿一边布菜,一边答:“回公子,二少爷吩咐了,不让他上桌,只准去厨房领两个冷馒头。”
“就让他吃这个?我江府何时落魄至此!”江云蘅掷下筷子,气极反笑。
自从公子前夜梦魇醒来,对关雪风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下人最懂察言观色,小绿更是谨慎。
小绿小心翼翼问道:“那……奴才去叫他过来?”
江云蘅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今日罢了。从明日起,我用餐时,给他设个侧座。二姐那边,我自会去说。”
“还有,把这床被子给他。他用过的东西,本公子嫌脏。你亲自送去,他自然明白。”
他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中饭菜,粒米未进,便推说饱了。
小绿见状,试探着说:“公子,今日书院月测,太子殿下亲临,还带了位新上任的女官主持考核,您可要去看看?”
江云蘅这才抬眼,略显惊讶:“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会亲至书院考核?”
正如小绿所料,但凡涉及太子,公子总会格外在意。
“听闻是宫中近来提倡才学,欲选拔俊杰。那位女官颇受太子赏识,公子可愿前去一观?”
江云蘅推开食盒,站起身。
“自然要去。”
况且,关雪风受伤的缘由,亲自去书院探查一番,岂不比对质更佳?
书院距江府仅一里之遥,乘马车片刻即至。
他刚至学堂廊下,还未推门,便听一声嗤笑自身后传来。
那人领着几个纨绔,大摇大摆地靠近,语带戏谑:“哟,这不是江三公子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舍得来书院?”
“云蘅兄!”披着狐裘的苏迢迢热情地扑来,揽住他肩膀,“果然,唯有太子殿下能请动你这尊大佛。”
江云蘅心知此行并非为叙旧,他不理会苏迢迢,亦无视那挑衅之人,径直推门入内,寻了个位置坐下。
那挑衅者快步上前,一脚踏在他面前的书案上:“喂!江云蘅,跟你说话呢!”
江云蘅懒懒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道:“我当是谁,原是王家的小少爷。”
王安行“唰”地展开折扇,洋洋自得:“正是本少爷!”
“哦?”江云蘅挑眉,“前日听闻令兄安大将军北征大捷,匈奴远遁。龙心大悦,欲封一品都督。真是要恭喜王将军了。”
王安行平生最恨旁人拿他与兄长比较。其兄是威名赫赫的骠骑将军,而他,不过是个靠着家族荫庇的纨绔。江云蘅此言,分明是往他痛处踩。
王安行脸色瞬间阴沉,啐了一口:“少提他!”
“火气不小。”江云蘅慢条斯理地将他展开的扇子合上,夺过,用扇骨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额头,“这扇子在你手里真是明珠暗投,不如拿来给你这脑子降降温?”
“你!”王安行攥紧拳头,思及对方身份,硬生生忍住,咬牙切齿道,“哼,你也就现在逞能!待会儿月测,看你如何收场!”
“女官已有明令,此次月测,凡不合格者,逐出书院,永不收录!你江云蘅常年垫底,心里没数吗?何必来自取其辱,等着劝退文书送到府上,沦为笑柄!”
说到最后,已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苏迢迢扯了扯江云蘅的衣袖,低声道:“云蘅,他说的不假。”
江云蘅非但不恼,反而笑了,他站起身,逼近一步:“你怎知我必不合格?不如我们先行比过,也让我领教一下王大少爷的高才,看看合格标准究竟如何?”
“怎么,不敢?怕输给我这个‘垫底’的?”
“笑话!”王安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会怕你?比就比!”
江云蘅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鱼上钩了。
苏迢迢还想再劝:“云蘅……”
“放心。”江云蘅拍拍他肩膀,看向王安行,“一言为定?”
王安行挺起胸膛:“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平日怠学,你那个小厮(关雪风)倒是勤快,日日点卯,功课尚可。可惜啊,射御无力,像个娘们儿似的。想来你也不会比他更不堪吧?”王安行语带讥讽。
江云蘅眸光一冷:“原来他的伤,是你的手笔。”
“是又如何?赌局输了,任我处置罢了。本想赏他一杯冷酒,谁知下人端来的是滚茶。”王安行言语愈发不堪,“说起来,他那张脸倒是生得不错,若非是个男子,收房里做个玩意儿倒也……”
“若我赢了,”江云蘅打断他,声音冰寒,“你待如何?”
众人喧哗着簇拥他们前往射箭场,围得水泄不通。
江云蘅从容不迫:“看来,今日是非赢不可了。”
礼、乐、射、御、书、数,书院六艺。他前二者兴致缺缺,后二者马马虎虎,唯射、御二者,得母亲挚友——草原拓跋氏的真传,堪称精通。
他取过兵器架上的玄铁箭,立于线前,搭弓、扣弦、凝神,姿态流畅而充满力量,瞬间颠覆了众人对他只会攀附太子的印象。
微风拂动他额前碎发,江云蘅眼神骤变,锐利如鹰,周身气场凛然,仿佛连空气都凝滞。
他沉声喝道:“看箭!”
话音未落,箭矢已离弦破空,带着尖啸,直冲王安行□□而去,“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其双腿之间的地面,箭尾剧颤。
紧接着,又是数箭连珠射出,分别紧贴着他的大腿外侧、手臂旁、肩头、耳侧掠过,最终深深嵌入后方靶桩!
箭风凌厉,扑面生寒。而那箭影之后,是江云蘅一双冷彻骨髓的眼眸,再无平日的浮躁,只余下冰冷的压迫感。
王安行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面色惨白如纸。
全场死寂。
不知何时到来的女官率先击掌喝彩:“好!好箭法!精准狠辣,收放自如!太子殿下,您以为如何?”
沈念生目光微动,简短应道:“尚可。”
王安行颤抖着手,摸到耳廓上一道细微血痕,看到指尖鲜红,终于崩溃尖叫:“江云蘅!你疯了!你想杀了我!”
眼见江云蘅再次搭箭,他魂飞魄散,朝太子方向嘶喊:“殿下!殿下救我!您都看到了,他这是要当众行凶啊!”
围观者见状,纷纷倒戈,埋怨王安行:“早知如此,何必招惹江三公子!”“为一个下人出头,何必呢!”
苏迢迢也上前拉住江云蘅:“云蘅,够了,太子殿下在此……”
太子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云蘅,适可而止。”
众人皆以为江云蘅会如往常般给太子面子。
却见江云蘅挑眉,箭尖微抬,掠过众人惊恐的面庞,缓缓收回箭囊。
“放过?”
他轻嗤一声,目光扫过全场,字字清晰:
“他关雪风,再如何,也是我江府的人。何时轮到外人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