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长寻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祈今歌,他对这场婚礼不感兴趣,更不愿意在这觥筹交错。
他本事担心祈明珠邀请百影楼前来是不是要对祈今歌耍什么心眼,现在听说祈今歌有些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终究是要亲自确认看看。
再说他实在是很烦白齐这个人,想到他和祈今歌搅和在一起,内心就忍不住的烦躁。
于是他刚刚准备要走人,就被叶威喊住了。
“东家,您看,人来了。”
尹长寻定睛一看,从鲁府大门处款款走来的正是白齐。
尹长寻这才第一次正视白齐。
他的面容称得上是俊美,长眉秀目,看起来温文尔雅。
百齐明显没有注意到此刻待在台后的尹长寻,他直接走上了戏台,坐在了空出的座椅上,伸手抚弄琴弦,若是将目光放在台下,也能够看到座下不少女子的眼神放了在他的脸上。
的确有受欢迎的条件。
可是尹长寻自然不会像那些女人一样欣赏他的美貌。
他对白齐的唯一感受,除了碍事就是碍事。
只是他是何许人物?
与白齐这种人争风吃醋未免失了身份。
尹长寻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他朝着阿左使了一个眼色,准备离开。
尹长寻和阿左并非驾车前来,两人出了大门,解了树下马匹的绳索,翻身上马。
尹长寻却未立马驭马,反而是转头看向阿左,问了一个阿左打死都想不到的问题。
“你觉得那个叫白齐怎么样?”
白齐?
阿左一头雾水,总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怪怪的。
于是他本着有一说一道:“奴才不了解此人,只不过单单从样貌来说,这位公子倒是不错。”
尹长寻长眉轻蹙。又道:“以你所见,寻常女子是否会喜欢他?”
这下阿左就算再迟钝,也终究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了。
他的神色瞬间变幻莫测了起来。
这到底是何意?
王爷又没个什么亲姐姐亲妹妹在云州,除了亲人,阿左很难想象,主子会为了别人的姻缘操心。
但是如果这个假定的女子身份只是个幌子,那岂不是更不妙?
阿左只觉得头发发麻。
他也不知道他的主子有龙阳之好啊。
虽然他早就知道尹长寻多年不近女色,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庆王殿下是不是不好这一口,可等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他还是被震惊到了。
于是他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尹长寻的,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还不错吧,毕竟脸蛋好看,长得也是挺老少通吃的……”
尹长寻又问:“那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喜欢他?”
阿左听了,心里更是大骇。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尹长寻,却发现本人倒是整是神态自如,似乎丝毫没觉得一个大男人问出这种问题是何等诡异。
仿佛刚刚说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难道真是看上齐白了?
那他怎么还能说白齐不好?那可是尹长寻看上的人!
于是他掂量着回答:“奴才如果是个寻常女人,若是喜欢得紧,那肯定愿意嫁给他……不过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主要还是奴才这人又没有龙阳之好,不喜欢男人。即使喜欢,要是真和他在一起,奴才的亲娘就算同意,亲爹也得打死我……”
他越是这么说,尹长寻的脸色越是难看。
祈明珠也是个琴师,她和白齐算得上门当户对。
万一日久生情,她日后嫁给白齐也并不奇怪。
可是他是王爷,哪里比不上白齐这个卖艺的琴师?
他突然又想起了祈明珠。
是啊,要是祈明珠这种人,肯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因为自己的身份,因为自己的权利。
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在身上,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有无数人围绕在自己身上,像是闻到了花香的蜜蜂,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可这些东西,祈今歌却不在乎,她视之如尘埃,不会多看一眼。
不避开自己已是难得,又怎能奢望她朝自己主动迈进一步。
他这样想着,十八年来,心中第一次感到失落。
*
阿左以为尹长寻会带着他直接打道回府,却没想到他带着自己来到了凤银街的一户人家门口。
阿左打量了一眼,很难想象王爷竟然会认识这样的贫苦人家。
而且根据王爷前来之时驾轻熟路的样子,似乎还不是第一次来。
尹长寻上前敲门,同时吩咐他再门口候着。
等了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通过两扇门之间的夹缝,阿左看到了一张看成惊艳绝伦的脸。
阿左在上京之时,也见过不少美人,但他觉得,这些美人此刻若是和眼前的女子相较起来,多多少少都会变得黯然失色。
实在是太过出挑的长相,腰肢纤细,气质出尘,生得清理秀雅,当真是秀美绝伦,只需要看一眼,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倾国倾城四个字。
只不过此刻这张脸的主人带了一点病态,然而这抹病态不光没有消减她的美丽,反而有着一股病美人的美感。
也不知两人悄声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阿左就看到了尹长寻进了门,随即院门也被合上了。
这下阿左彻底放下心来了。
他虽没听清刚刚二人到底说了什么话,可是自家主子脸上关切的神情可做不得假。
自己从庆王小时候便跟在他身边了,不说对这位主子了如指掌,性格能了解个七八分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么多年了,尹长寻说话说的最多的女子,除了他的母妃,那就只有小时候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嬷嬷和奴婢了。
随着主子日渐长大,不仅没有像别的男子一样对如花似玉的美人越发感兴趣,反而是反其道而行,环肥燕瘦,他是没一个看得上的。
别说多说话了,多给两个眼神都是稀奇事。
现在尹长寻甚至知道追到人家姑娘家门口,这可是以前阿左计算白日做梦也想不到的。
好险好险,看来刚刚纯粹是自己想多了。
阿左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叹自己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一点都不沉稳,随便几个问题就足够让他在无端联想,思绪就好比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完全控制不住地狂奔了起来。
还好自己方才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对劲,不然丢脸可丢大了。
他百无聊赖地在门口处等候着,周围偶尔能见到有人经过,但哪怕是白日,这陈旧的巷道也是冷清的,静地能听清每一个路过的人的脚步声。
此刻周遭无人,日光正好,照在人旁人觉得暖洋洋的。
见没什么异常,百无聊赖间,他便靠着墙,半眯着闭目养神起来。
突然间,感觉他面前微微拂过了一阵轻风。
若是寻常人定然不以为意,只觉得不过是穿堂风罢了。
但长久以来的侍卫生活让阿左立马警觉起来,旁人不懂这般动静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明白这祈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自己。
他立马睁开眼,只见一只手臂挥舞着拳头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挥来。
原来刚刚感受得那阵轻风正是来人挥动手臂而引来的震动。
此人行动速度之快,手臂挥舞的轨迹甚至都出现了残影。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他的身,这般的功夫,只可能是顶级高手。
阿左立马伸出一只手飞速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制止了对方的攻势。
这个过程远比阿左想的轻松。
然而他刚刚迷糊间漏出的破绽极大,哪怕他反应迅速,面对如此高手,也绝无理由轻易地化解对方的招式。
除非对方压根没认真出手,或者说压根没想抵抗。
然而根本来不及想明白这个问题,待阿左的双眼看来人手中握着的东西,他只感觉头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崩掉了。
一根鲜红的糖葫芦却赫然出现到了他的眼前。
在阳光的照耀下,被糖壳包裹着的山楂果犹如凝结成晶的琥珀,一丝光芒在表皮滑动。
阿左:“……”
他转头一看,只见一名老叟带着草帽,帽檐低垂,阴影中只能看到老者的下半边脸,依稀可见已经花白的山羊胡。
这是一双苍老的手,上面布满了皱纹,看上去丑陋又别扭,像是被揉皱成一团然后散开的白纸,纹路杂乱然而繁多。
一个老者,竟然有如此力量和反应速度?
阿左无疑是震惊的。
但是老者手上握着的糖葫芦,又颇给阿左一种“逗你玩”的荒唐感。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的人。
这算袭击吗?
拿着根糖葫芦袭击?
他活了二十余年,对这档子事也是闻所未闻。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见对方没有再挣扎的意思,阿左定了定心神,竟然很客气地问了一句:“老人家,你这是……”
还未问完毕,老者口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嗤笑声。
这声音极其年轻,明显不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嗓子能够发出的声音。
这一笑,也就破了功,阿左瞬间就知道来者何人。
阿左松开了紧紧握住手臂的那只手,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阿右,你到底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