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交错间都是电光火石的较量。
最终还是宋折败下阵来,收回目光,隐去眼中的阴鸷,夹紧马背,去了车队的最前面。
见宋折离开,钟辞也收回目光,把车窗猛地关上,继续钻研起医书来。
夜幕渐渐降临,他们也抵达了最近的风霜驿站。
驻守的小吏此刻守在门口,见到钟辞一行人到来,立马热情地迎了上去,殷勤地帮忙卸货喂马。
“四公主,这边请。”其中一小吏引着他们三人前往大堂,“我们大人知道您几位要路过,早早就让我们在此候着了,特地请了当地的厨子,各位贵人定要吃好休息好啊,有什么问题就来找小人,小人就在庭院里。”
“对了,小人姓胡,家中行六,平时大家也都叫小人胡六,各位贵人也这么称呼小人就行。”
刚到位子,胡六就谄媚地把所有的凳子擦了,请他们落座。
“各位贵人们稍等,先喝口茶,我们马上上菜。”
除了他们三人一桌,几个贴身的侍卫宫女在一桌,其余的士兵也都纷纷在其他桌落座。
驿站的四周装饰明显都是刚刚翻修过的痕迹,从原本未动过的木头也能看出曾经的风化老旧,像是长久未有人居住,岌岌可危的样子。
按理说此处距离王城不远,不管是各地官员进入王城还是刺史出任各地巡查都会在此地落脚,驿站也该都是生活过的痕迹才对。
钟辞和宋折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想到了这一层。
似乎是看透对方心中所想,钟辞眼中又多了几分对他的探究。
这个小侯爷,年纪轻轻就子承父爵,听说的也都是他难以管教、放荡不羁之名,自来到王城,除了西平侯府众人,就没有喜欢他的。
从未听过他有什么其他过人之处,而今驿站的异样,连早早升上四品的都水台使者何曹都没注意到,他却注意到了。
而宋折见钟辞又投去探究的目光,嘴角笑意更是难掩,面上还多了几分得意。
此时胡六和其他小吏厨子把菜都端了上来,热情的招呼着,“各位贵人,此处不及王城,菜食粗糙,还请不要嫌弃才好。”
但端上来的菜食却比王城普通酒楼的都要好上几分。
恰在此时,向兰从一旁过来,伏在钟辞耳边说了几句,神色凝重。
何曹一路上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此时也只是默不作声吃着菜,对于面前坐着的公主侯爷,视若无睹。
众人见饭菜端上来了也迫不及待开吃了,氛围算不得多热闹,但是也有互相说话聊天,只是吃着吃着渐渐都没声响了,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钟辞环顾四周,见状也倒在桌上,却对上了笑的意味深长的宋折,忍不住腹诽,他又知道了?!
不多时,胡六和几个小吏蹑手蹑脚从庭院进来了。
只听见胡六小声说:“去检查一下,是不是都昏死过去了。”
话音刚落,宋折就快速抓住钟辞垂在一旁的手,在手指上用东西刺了一下就松开了。
钟辞来不及反应,刺了一下后,心跳变得沉稳了,五感依旧敏锐,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
不多时,她就感觉到有人搭上了她的脉搏,心里一阵不安。
“六哥,都昏过去了。”
“走,把门锁上,都轻手轻脚一点,每个箱子里不要拿多,别被发现了。”
随后就是大门落锁的声音。
钟辞动了动麻痹的手指,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手臂背后几个穴位点了点,身体也恢复了动弹。
眼睛一睁就看见宋折歪头看着她笑。
身体坐直,瞬间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宋折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急忙道:“殿下别生气啊,这不是一时着急来不及知会你嘛。”
温顺又顽劣,哪有一丝感到歉意的样子!
钟辞也扯出了一抹假笑,眼神微微瞥向二楼一处厢房,一把弯刀就直直劈了过来。
宋折快速松手连连后退,刚稳住脚步,另一把弯刀已经落在他面前毫厘之处。
“好了。”钟辞揉着手腕,及时叫停。
来人一袭黑色紧衣,异常清瘦,停手后收刀,转身对钟辞半膝跪下,声音冷到不掺一丝杂质,“属下安北军第十六支秦祁,前来护卫四公主。”
“安北军第十六支?”一旁的宋折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冷不丁来了一句,“本侯听闻安北军只有十二支才对啊。”
秦国公的安北军只有十二支,镇守边界,各有其职,从未离开过。
坊间一直传闻秦国公私自养兵,意图谋反,景阳王对此也一直讳莫如深,虽然没有证据,但帝王的怀疑已经足够危险,以至于每次秦琼和其子女所作所为总是让他多疑忧思,处处防范。
“小侯爷了解不少啊,全不似传闻中那般不谙世事、野性难改啊。”
钟辞揶揄道,对秦祁摆了摆手。
“殿下说话可真难听,臣可是刚刚才帮助过您呢。”见秦祁走了,宋折又凑了上来,“所以殿下,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他的眼睛亮亮的,对钟辞下一步的动作充满了好奇。
钟辞不慌不忙坐了回去,笑着看向他,转移了话题,“小侯爷,如今安北军有十六支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一些关于的你的事情?”
顿了顿,又道,“出宫第一天,本宫给的诚意足够了吧。”
一旁的宋折转身坐在她身边,睁着澄澈的眸子无辜地与对方对视,“殿下想知道什么?”
一副想知道也不说的样子,惹得钟辞咬牙切齿。
难怪入王城三年没有任何结交,除了家族本身的原因,他这般散漫,难以掌控的样子,王城里那群家伙怎么敢与他为伍。
“小侯爷,你不坦诚,我们的合作可未必会顺遂你的心意啊。”
钟辞想到前世死去前他说的话,当时在宫中的猜测,如今出宫第一天已经有了初步印证。
宋折对她出宫赈灾之事格外热情,但对于她帮助李谦却是百般不解。他的目的似乎只是想要钟辞完美地解决水患,其他人他并不在意。但是这样的人,难道是会全心全意为了百姓好?
如今这般着急,钟辞所有偏离他预想的行为都让他不安怀疑,于是一直有无数的疑问,想要弄清楚她真实的想法。
但今晚她率先抛出了一个秘密,来引出他的意图,如若他如实相告,那便互为同伴,若是什么都不说,她也有办法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宋折神情里多了几分凝重,看向钟辞的眼中也多了几分炙热,他本意就是就是想让她用逐月参入药,以此来控制她,但没想到她没碰逐月参,表现反而更令他惊异。
他显然低估了这个曾经骄横的公主,洞察人心的本事有多么可怕,如今竟是逼得他不得不坦白。
“殿下……”宋折轻笑,无辜的神情在钟辞话落就消失了,垂下的双眸神色晦暗不明,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惊叹好奇。
“殿下话既然至此,臣也给殿下一个准话,臣和您走的是同一条路,臣的目的,不会伤害任何人。至于是什么,等殿下解决完水患,臣一定事无巨细,知无不言。”
“公平起见,臣也告诉殿下臣的一个秘密,跟着车队的,除了表面的这些官兵,暗地里还有臣的人,陛下也不知道哦。”
钟辞哑然,看来她也得重新审视这个名声狼藉的小侯爷了。话已至此,那便暂时达成合作关系吧。
她看向了一旁昏死过去的何曹,问道:“关于他,你查出什么了?”
“此人其实一直对自己如今的官职不满。”
“他觉得低?”
“不是。”宋折也看向了何曹,“他曾经十二三岁的时候在水利方面就展现了惊人的天赋。”
但是中正官对他的品评并不公正,家中掏空家底找了中正官七八年,最终去当了一方县令,还没有好好大展拳脚,就被调去了王城,直接当上了四品都水台的使者。
据说,还是他母亲知道他当了县令,气的昏厥,不远万里去求的丽夫人母家,这才给他调到了王城,成了丽夫人一派。
但是由于景阳王的懒政,都水台使者一职除了掌管舟船水运的那一块,其余掌管水利监修的那一块也早就是个虚职,空有头衔,实际用都没有。
何曹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从最开始的入职的志得意满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到后面日日花酒诗会,颓丧多年。
“所以此次去河州一带赈灾,又燃起了他的热情?”钟辞有些唏嘘,虽然有猜想他是因为某种原因对治理水患一事上心,但真实听到还是有些意外,“难怪我最开始去借阅有关水利的书籍,说早就被何曹借走了。”
“不过你也别对他不设防,来到王城的几年,他替丽夫人母家,可没少干脏事。”
就在此时,外面的门锁咔哒一声掉落了。
向兰推门匆匆进来,担忧地快步到钟辞身边,问道:“殿下,你没事吧?”
见钟辞摇头,又去查看了一眼若青,这才长呼一口气,刚准备说什么突然注意到饶有兴趣盯着她的宋折,马上有些警惕地问好:“参见侯爷。”
钟辞瞥了一眼外面,问道:“外面如何了?”
“已经全部控制住了,就等殿下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