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兰刚到西平侯府就听到里面一阵喧闹。
一个门人前去通报,另一个门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同向兰解释:“姑娘莫怪,这估摸是咱们小侯爷又被夫人们缠上了。”
不多时,通报的门人就出来请向兰进去。
庭院的笔墨纸砚、刀枪剑戟、琴棋书画茶还凌乱地散在各地,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
向兰心里惴惴不安,有些怀疑小侯爷的可靠性了。
穿过庭院跟着门人直径来到了会客的前厅,四周除了最日常的各类家具,还有不少从之前落月族里带出来的“特产”——
比如缠绕在房梁上,吐着蛇信子阴恻恻盯着她的碧绿青蛇,再比如刚一进门从房顶吊着一根丝,落到她面前毛茸茸、手掌般大小的蜘蛛,再比如两侧各位夫人头上肩部手中脚边的各类稀奇毒物,不限于蝎子、毒蛇、老鼠……
真是够了!
向兰脸色苍白,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了。
“咳咳。”宋折有些心虚咳嗽了两声,对着几个嫂子挤眉弄眼,咬牙切齿:“大嫂,二嫂……”
几位夫人的衣服规制虽是按照景阳国要求的形制来的,但是搭上各类平时难以见到的配饰,整个人便透着一股神秘诡异的气质。听到宋折的话,才不情愿收了自己的宠物,让整个大厅正常了几分。
向兰暗自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腹诽,难怪王城中的贵胄不愿意同西平侯府来往,这来了还有命回去吗?
看了眼周边还虎视眈眈的各位夫人,连忙将手中装步摇的木盒递了上去:“殿下让奴婢把这个步摇交给侯爷,还说,想知道都水台何曹大人所有底细。”
宋折接过步摇,嘴角忍不住上扬,似乎是事态的发展印证了自己所想,此时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春风得意。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下次见面,我定悉数相告。”
得了承诺,向兰一刻也不愿停留,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却在出去的时候听见殿内爆发了一阵轰乱,好像是夫人们的质问,以及小侯爷的尖叫,大抵是不要把什么毒蛇、毒蝎子招呼在他身上。
向兰打了个冷颤,加快了回宫的步子。
时间过的很快,出宫赈灾的日子渐渐接近。却在一日清晨,收到了来自清凉殿的请帖,邀请钟辞参加五公主的赏花宴。
倒是令她有几分意外,前世因为钟骊容和亲的事情她闹得凶,早早被软禁了起来,这种宴会通常都是能不邀请她就不邀请她。
她把玩着手中的请帖,思忖她们都会邀请哪些达官显贵。
有权势且适婚的官员或是世家官宦的儿子,都会邀请,毕竟是给五公主掌眼,挑一挑未来驸马,那何曹和西平侯也该都在此列。
这时,向兰端来一盘冰块往冰鉴中加,看到了钟辞手中的请帖,问道:“殿下要去吗?”
“自然要去。”钟辞笑着看向向兰,“去见一见景阳国如今的显贵,都是什么样的?”
“殿下想在其中挑选驸马吗?”
钟辞挑眉,笑而不语,当然是去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同时找找乐子啊。
她将请帖放在了旁边的案桌上,起身去了寝居,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已经不见前几日虚弱病容,如今面色红润,眉眼凌厉张扬,鼻梁上一颗淡黑痣点缀,整个人更显矜贵。
若青在身后替她挽上了高髻垂髾的发型,发髻间别着秋海棠红色丝带,随着风飘动,带上鎏金宝珠连枝步摇,垂下来的金枝上用金片做的花叶,一步一颤,额间坠下一颗珍珠,衬得她明眸更加清亮。
配上橘橙色和墨黑色交叠的半袖襦裙,臂弯间挽着深蓝色的披帛,尽显华贵。一身行头下来,更显朱唇皓齿,顾盼生辉。
“殿下果然还是如此更加好看。”若青看着她,满眼欢喜,忍不住感叹。
钟辞笑了笑,看向铜镜里的人,眼神也变得幽微起来,不由得想到前世,若是前世也稍微示弱一下,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转念又想到那群人的嘴脸,嘴角的笑意也染了几分讥诮,经历了一世,怎么还要对他们心存幻想?
刚装扮完,秦琼就派人来请她一同前去清凉殿。
按理说只是一个妃子女儿的赏花宴,秦琼不参加也是可以的,但耐不住景阳王偏心,早早下了旨意,让她一起前去,给足了五公主排面。
一行人刚踏入清凉殿大门就是一阵凉气袭来,等候的众人见秦琼进来,便齐齐行礼,丽夫人也迎了上来。
“姐姐你来啦。”丽夫人一身万寿菊黄色大袖襦裙,迈过来的步子轻快飘逸,整个大殿都衬地明亮了几分。
看着丽夫人左右逢源熟稔的样子,钟辞的笑都多了几分冷意。
而此时丽夫人似突然看到钟辞一般,有些惊讶又亲昵地过来拉住钟辞的手,颇为感概地说着:“辞儿大病一场,好似换了一个人呢!”
说着就拉钟辞就走向了殿中央,说着:“昨晚上陛下和本宫说,辞儿长大了,会为陛下分忧了,本宫都大吃一惊呢!”
“但是辞儿,你也太意气用事了,治理水患自有陛下和各位大人忧心,你此番一去,是全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了啊!永泰公主远去他国,王后姐姐已经够伤心了,你若是再出什么事,王后姐姐可怎么办啊!”
丽夫人说着,眼神却是不住地看向秦琼,在场的众人也是神色各异,都噤声不语。
钟辞回握住对方的手,像是听到笑话一般眯起了双眼,盯着她上挑含情的挑花眼,露出无比无辜表情,说道:“丽夫人说的也是,那不若让二王兄前去为父王分忧吧?”
显然没想到对方呛了回来,她面上微僵,随后干笑两声,拍了拍钟辞的手:“陛下既然让你去,自然是信任你,辞儿可莫辜负了陛下啊。”
治理水患这个立功的机会,若是平日她又怎么会拱手让人,不让自己的儿子涉足,想必是景阳王给了承诺,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涉险了。
今日公然挑起,也不过是幸灾乐祸,刻意添堵罢了。
眼见她又想要去找秦琼,钟辞立马抓紧了丽夫人的手,凑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告诉对方:“我不仅去,还会治理好水患平安归来。”
恰在此时景阳王也来了,丽夫人深深看了一眼她便迎了上去。
秦琼见后续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早早回去了。其余的一行人跟随景阳王一同去了后院,准备开始今日正题。
此次赏花宴办的盛大,专是供给清凉殿的冰块都数不胜数,后院更是几乎隔几步就是一个冰鉴,完全不用担心暑热的问题。
凉爽的空气萦绕在所有人周围,后院除了中间池塘里开满了各样荷花,路旁侧的花圃也种满了百合、兰花、三色堇,格外雅致。
而钟坐在塘中凉亭,一袭淡茧黄半袖襦裙,轻抚古琴,琴音错落有致,仿若置身热闹繁华之地,享受着康平盛世。
一曲罢,众人纷纷鼓掌赞叹。
景阳王亦是开心地大手一挥,扬声道:“可儿,今日赏花宴上可要好好瞧瞧,若有喜欢的公子同父王说,父王给你做主。”
远处亭中的钟可对他盈盈一拜,满是欣喜,声音远远传来:“多谢父王。”
“五妹演奏的可是《繁华引》,我若记得不错,此曲大意应是歌颂太平盛世,万物生生不息吧。”
钟辞端起桌边的酒杯轻晃,笑眯眯地突然提起,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而坐在客席的宋折眉头微调,有些意外,转头笑盈盈地盯着钟辞,愈发好奇这个行事作风不全似前世的四公主了。
但她恶心人的本事似乎完全同前世一模一样,难怪景阳王不喜欢。
“确实如此。”钟可一边回复一边走到景阳王面前,盈盈一拜,“如今百姓在父王的治理下安居乐业,王城更是繁荣昌盛,故而儿臣一曲《繁华引》献给父王。”
景阳王笑容还未完全舒展开,就听见钟辞略带调侃的声调传来,还带着几分惊讶。
“哦?是吗?五妹难道没听说南方河州一带水患的事情?”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噤声了,面面相觑。
钟可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了景阳王身边的丽夫人,又迅速跪下解释道:“儿臣疏忽,近几日练琴甚少关注外界。但是儿臣认为,有父王在,区区水患定然能早日解决,并不影响我们景阳的繁荣昌盛!”
好一个繁荣昌盛!
若不是前世切身体会了水患引起的暴乱和疫病,她怕是也对此深信不疑。钟辞缓缓看向主坐的君王,又瞥了一眼在座的世家子弟,此时这番话,又是蒙蔽宽慰了谁呢?他们享受着王城的安定,吃着搜刮的俸禄,却躲在一角不闻世事,大喊着天下繁荣。
何等可笑!
她看着景阳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到底念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对着钟可硬扯出一个笑容:“可儿,坐到父王身边来。”
待钟可坐下后,一众的公子也想要快速翻篇,于是忙向景阳王和钟可献着殷勤。
但总是有人不长眼,急于拜高踩低,向丽夫人一派投诚,非要打破刚刚缓和的气氛。
“四公主殿下在自己妹妹的赏花宴上如此煞风景,如今王城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可是都在此,四公主也不怕日后自己嫁不出去。”
钟辞看了过去,有些意外。
今日来本也只想给他们找点堵,顺便观察一下王城的这些公子就回去了,毕竟一个赏花宴,除了彰显受宠,结交权贵,也就无了。
但耐不住有人喜欢上赶着找骂。
开口的公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玉绿色的大袖长衫,十分清秀。明明一派文人雅士形象,但一开口反而显得他丢了风骨,多了几分滑稽。
钟辞笑眯眯看着对方,疑惑地问了一句:“你是?”
不待对方回答,懒洋洋地将手中酒杯丢去了下座离自己最近的宋折手中,“算了,你都没有小侯爷俊美,脑子看着也不太好使,本宫不想同你多言。”
此话说的非常直白了,既嫌他丑又嫌他蠢,多辩一句都是费口舌。
接过杯子的宋折,没忍住笑了出来,其他众人撑着风度端起酒杯,用大袖遮面低声闷笑,惹得开口的公子面上红热,以袖遮面,羞以见人。
钟辞见状,也适时又端起刚满上的酒杯,对那位公子远远一敬:“公子,今日是本宫妹妹的赏花宴,可莫要轻重倒置啊。”
说的好听,不要轻重倒置也已经倒置了,钟可琴音结束后现场的氛围一直被她把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角。
众人心中腹诽,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高座上的景阳王和丽夫人面色都不是很好,一旁的钟可笑的都很勉强,甚至眼中还有点点泪花。
景阳王看向钟辞,眼中又恢复了昔日的厌恶,直接开始驱赶了:“钟辞,你回去收拾东西吧,三日后出发去赈灾。”
钟辞无比顺从,起身行礼:“遵命。”
见钟辞离开,一直在席上观察的何曹也赶紧起身,称就赈灾一事需与钟辞商议,随后就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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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赏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