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钟辞的话,何曹嘴角扯了扯。
垂在身侧的左手动了动,随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微微抬了起来。
几乎是瞬间,一根利箭刺破窗纸,划破空气,直直射向钟辞的面门。
而下一刻,一柄弯刀迅速从另一侧飞来,与利箭相碰,短暂发出尖锐铮鸣声后,各自钉在了屋内梁柱之上。
秦祁身形如同鬼魅,闪身到自己的弯刀前,拔出后又快速闪身到钟辞身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何曹与言元化反应过来之时,钟辞已经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们,对一切似乎都了然于心。
“他……”何曹带着警惕起身,看向秦祁,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时,门外一阵异响,随着一个身影的倒地,门也缓缓打开了。
明亮的灯光照在来人纤细的身姿上,她的脚边正躺着已经倒地不省人事的秦支。
而在看到秦支的瞬间,何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曾经说是西平侯的人,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钟辞的身边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钟辞那一如既往似笑非笑的面庞,心中一阵毛骨悚然,忽然发现自己早就已经看不透这个在王城里遭所有人嫌恶的四公主了。
而一旁的言元化见到来人,狗腿子一般迅速起身,走到那人身边点头哈腰:“兰姬姑娘,您来了,您老一来啊,小的这心,也放下来了。裴大人的计划,定然能完成了!”
“兰姬?”钟辞看着来人,缓慢地咀嚼着对方的名字。
来人一身异域风情的服饰,腰间盘蛇,以毒蝎为发饰,肩膀上甚至还盘旋着一只通体生毛的蜘蛛,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诡异有毒的气质。
倒是与之前向兰描述的西平侯府的几位嫂子有几分相似。
这时何曹也反应了过来,同样快步走到那位“兰姬”的身边,对其点头示意:“兰姬姑娘,四公主身边的人都不简单,您多加小心。”
与他们而言,不管钟辞做何谋算,也不管她如今是有多大的本事,王城的人已经下了密令,今日她既进了永陵楼,便不可能让她再活着出去。
那位兰姬瞥了何曹一眼,不做回应,只是定定看着钟辞,带着几分好奇:“你身上,似乎有落月族的东西?”
钟辞微怔,从袖口中拿出那一袋宋折给她的萤粉:“这个?”
对方目光移向那袋子,并不做回应,只是手臂微抬,一枚袖箭迅速射来,将袋子瞬间射破。
萤粉漫天纷飞,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辉,所有人身上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萤光。
“让两位失望了,裴大人的意思并非杀了四公主,而是将其带走。”
几人愣神之间,她淡淡开口,瞬间就移到了钟辞身边。
而秦祁反应也是极快,想要拦住对方的动作。
却在抬手的下一刻,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如同失力一般倒了下去。
下方的何曹与言元化也瞬间察觉不对劲,想要用力,身体却是动弹不得。
“不好意思了,诸位。”
兰姬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微勾,手掌放在了钟辞的肩膀上,准备将她带走。
“你在射破萤粉袋子时下了毒。”钟辞突然开口,语气镇定自若,对方放在她肩上的手也一顿。
正准备开口回应,却见钟辞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了她。
而下一秒,她快速退后一步,躲开了从钟辞袖□□出地三道冷光。
稳住身形再次抬头,只见钟辞手臂微抬,一柄弩箭对准她。
经过改良,弩箭原本只有一支箭,此时上面有三支,以分散的方式并列着。而钟辞抬起左手,只轻轻一拨,三支剑便并作了一排。
森冷的寒光对准了兰姬,她用余光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如今的距离,只要箭发她根本躲不开。
“你没中毒?”她警惕地盯着钟辞。
她的毒向来无色无味,且隐匿于无形,莫说解毒,寻常人都难以察觉到。
除非……
“百毒丸……”兰姬一次一次说出心里的猜想,语气却是越来越阴森可怖,“还是两个时辰之内服下的,否则是解不了我的毒的。”
“你猜到了今日会发生事情?”
“我猜不到。”钟辞看着她,一步步将其逼到了撞上一侧屏风,“但收到了王城的来信,我不得不防。”
“你似乎与裴昌延很是熟悉,不若与本宫说说,他在哪里?”
“或者说,你想死在我的弩箭之下。”
她说话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按动弩箭的机关一样。
兰姬盯着她,又看向了箭尖,上面的寒气让她皮肤的每个毛孔都在收缩,心中更是一紧。
“我没有耐心。”
在钟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兰姬再也忍不住抬手撒了一把药粉,转身就想跑。
人未倒下,倒是三枚冷箭却是穿过药粉,狠狠钉在了她的肩胛处。
兰姬整个人吃痛地在距离门口几步之处翻滚了几圈,肩胛处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半个胳膊,而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黑。
何曹和言元化离得近,看得十分真切,在兰姬受伤的瞬间,她身上的毒物都凑上她的伤口,原是只想尝一口她的血液,结果都在伤口处抽搐几下便没了生息。
“有、有有有有毒!”
言元化惊恐地咽了口口水,在河州生活几十年,向来只有他坑害别人的时候,哪有经历过如今这种情况,霎时间腿脚发软,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嘶……”兰姬强撑着支起身子,瞥了一眼自己肩胛处的伤口,眼神刹那变得惊慌,“这毒药,不可能……你哪里来的!”
“本侯给的。”
在门外不知偷听了多久的宋折身子微微一侧,换了个方向暴露在众人视线内,却依旧环臂靠在门扉处,眼神冷冷睨了兰姬一眼。
“……小少主?”兰姬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但看对方的神情,也知道自己没人错人。
“小少主,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待对方把话说完,宋折就似笑非笑着打断了:“不能这么对你,因为你是我四哥未过门的妻子,我未来的嫂子?”
“你,你知道你还……”
“我知道我还这么做,我四哥知道不会放过我的?”
每当她想说点什么,宋折总会马上把接下她会说的话,弄得她一时间怔住哑然。
“别说未过门,就算是真过门了,就你如今做的事,别说我宋家容不下你,落月族也容不下你。”
见她不再说话,宋折声音也瞬间冷了下来。
兰姬咬着牙,狠狠地看着他,又看向钟辞,忽然狞笑:“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你大哥和二哥来到王城后相继去世吗?都是他们钟氏王族害的——”
“这么说,你还是挺有价值的?”闻言,一直把玩着手中的弩箭的钟辞微微抬头,笑道。
一旁的宋折挑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将一枚药丸弹进了其嘴里:“看来留着你还有用,庆幸四殿下手下留情了吧,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什么手下留情,这是在点她准头不好呢。
钟辞无言地剜了他一眼,又再次看向了何曹与言元化二人。
“二位,这便是你们计划的主菜吗?”钟辞笑问道,只是面上的笑不达眼底,看着令人毛骨悚然,“还是说,还有人没来?”
在她走到这两人面前的时候,言元化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眼睛不停地打转。
直到钟辞站在了他身前,甚至不需要解药,双腿都已经止不住颤栗,整个人直接都快哭出来了,怵怵瞥了一眼钟辞手上的弩箭,就忙不迭求饶:“四公主!四公主!都是小的糊涂,想着和你作对!是小的该死,是小的有眼无珠……”
“你确实该死。”
不等他话说完,钟辞直接笑眯眯看着他。
一抬手,三支弩箭齐发,冰冷的寒光瞬间穿过他脆弱的脖颈,甚至来不及再说一句话,直接殒命。
而言元化似乎也没想到,一脸难以置信地抬了抬手,想要捂住脖子的上的血窟窿,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直挺挺倒了下去。
而站在他身边的何曹,虽说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活生生的人就在他身边死去,也很难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殿下……”
听到他的声音,钟辞看了过去,没有质问,没有杀意。
那双眼睛只是如同枯井一般毫无波澜,仿佛他的存在,他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而如今,她不想与他再和旋下去了。
何曹收紧了袖中的手,垂下眼睑,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局势已然到这一步,再如何反抗也难以扭转。河州注定会成为她助力,远在王城的那些人,低估了这个四公主的野心,也低估了她的能力。
裴杨两家,注定要失去对河州的控制。
他无能为力,在钟辞决定去救李启开始,这河州的一切或许都在她的算计中一步步发展着,而从一开始,他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负隅顽抗。
而曾经钟辞早就给过他机会了,还不止一次……
但他做的选择,他不后悔,不仅是因为母亲,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早就恶事做尽,早就不干净了,他本身就是有罪的。
但是,他还是想做好最后一件事情——
“我现在不会杀你,你研究河州地势已经很久了,我会让你把堤坝修建完成。”
不知是钟辞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还是在此节点上确实需要他,本来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何曹,听到对方开口,不由得看了过去。
“但是,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的监视之下,直至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