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看得晃了眼,那笑容明亮,像一束明光直直地穿透人心,连带着心都跟着颤动。
她垂着眼,眼睫颤了颤,“我在苏阳的事情已经谈妥,等药材清点好,便要出发了。”
“出发?”周攸宁懵懵的,眼睛里的笑意瞬间便消匿无痕。
“去哪里?”他心里沉沉的,并不觉的这是什么好消息,话音也低落下来。
叶蓁蓁没看他,自然没瞧见他变脸的模样,兀自说着:“这批药材是为淮南备下的,你来得正是时候,等药材备齐,我们便可启程。”
“你是说?”周攸宁几乎不敢相信,眼睛里一下便亮了起来,原本乌云笼罩的眸子清亮,带着无法掩饰的欢欣。
“你要和我一起去淮南?”
“嗯。”叶蓁蓁点点头,观音似的耳垂带着淡淡的粉色。
“太好了。”周攸宁一下便坐了起来,圆圆的小狗一般的眼睛微微弯起一点弧度,是很明朗的笑。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叶蓁蓁,笑得嘴角咧的很大。
叶蓁蓁像是被那笑意灼了眼似的,结结巴巴的:“你……今日午后睡得久,夜里怕该睡不着了,我托素和在后厨炖了些安眠的药,这会儿该炖好了,待会儿用过晚膳,你喝一些。”
说着,她跟着站起来,往门边走,“你再歇会儿,我去瞧瞧好了没。”
周攸宁笑着看她出门,见人推门的时候没注意,肩膀在门边磕了一下,笑意立时便落了下去。
“可要紧?”他正要从床上下去。
“别,别!我没事,你不用下来,我这就去了。”叶蓁蓁急声拦住他,扭头就走。
步子很快,跟身后有人追着撵她似的,一会儿便跑得没影了。
周攸宁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再次扬起。
走出老远,叶蓁蓁捂住跳到飞快的胸口,等急速的心跳平息下来,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笑容……
叶蓁蓁回忆起来方才周攸宁的笑,自己的嘴角也一点点勾起来。
素和刚从后厨出来,转角看见叶蓁蓁鬼鬼祟祟地躲到一个墙角处,嘴角带着古怪的笑意,透着几分傻气。
她有些莫名的上前,平常走路动作就轻,这一下更是悄摸的,叶蓁蓁是半点没听见。
素和轻轻拍了一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叶蓁蓁,“姑娘?你在这做什么呢?”
“啊!”叶蓁蓁吓得惊呼一声,扭头看见是素和,才不再那么惧怕。
“是你啊,吓我一跳。”她拍着胸脯,有些惊慌未定。
素和看着她没有吱声,姑娘这般做贼心虚的模样倒也有趣。
“晚膳可好了?”叶蓁蓁扭头问。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也是够拙劣的。素和心里点评着,嘴上答着:“已经好了,正要上去同姑娘你说呢。”
“我跟你一起去取,省的费腿脚了,早些用过,你也早些歇下吧。”叶蓁蓁走在前头。
素和跟在身后,应了一声:“好。”
周攸宁来了,自然用不上她守着,叶蓁蓁已经给素和单独开了一间房间,这些日子为了守着她,素和每夜都不得安眠,她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你今夜好生歇歇。”叶蓁蓁对跟在身后半步的素和道。
“知道。”
用过饭,周攸宁被叶蓁蓁盯着喝了助眠的药,消了会食儿,几人便歇下了。
周攸宁白日睡久了,虽喝了助眠的药,但一时半会的也没有睡意。
他们睡的上房窗子半掩着,泄了一点点柔和的月光透进来,他睡在外侧,看着那一点点月光,板着偶来的一阵清风,淡淡的凉意浸染。
他转头看着闭上眼睛的叶蓁蓁,嘴角是很温柔的笑,动作很轻地下了地,将窗户关紧,月光被关在外头,而他的月亮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他的笑意扩大,眼睛里仿佛关着方才被他锁在外头的月亮,是很清明的光亮。
同样动作很轻的上了床,他侧躺着,轻声唤:“蓁蓁?”
没有动静,回应他的是叶蓁蓁仍旧轻缓平和的呼吸。
他喟叹一声,嘴角溢出一声很淡的笑意,带着含糊的一声:“小哭包……”
叶蓁蓁睡得很沉,没有听见他的话音,只是在睡意深沉的梦境中,仿佛有一双厚实有力的大手将她轻柔地拥进怀抱里头,淡淡的凉意被温暖浑厚的胸膛隔绝在外,余下的是温和的暖意,更是熏得人昏昏欲睡,一夜到天明。
翌日清晨。
叶蓁蓁睡意朦胧的醒来,她整个人侧躺着,腰上被什么东西牢牢地禁锢住,她伸手揉了一下不甚清醒的眼睛,大而透亮的鹿眼中是迷蒙的水雾。
她挣了挣,转过脸的同时,嘴唇擦过一点温热,是不属于自己身上温度的触感。
她微微一怔,仰头看见一张俊秀的脸,线条利落分明的下颌顺着她的动作在她头上擦过,她恍然意识到昨夜自己是同周攸宁一起睡的。
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二次同床共枕,上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么被他拥在怀里睡的。
她的脸微微发红,想起来方才自己唇边温热的触感,眼神从那人的下颌落到他修长的脖颈,还有那随着呼吸起伏的一点点弧度。
脸上的绯红爬上了耳朵,再悄无声息地往下蔓延,染红了白皙的长颈。
见人没有醒,叶蓁蓁不敢出声,动作很轻地将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拿起,再轻轻放下。
每做一个动作,她就忍不住看周攸宁一眼,周攸宁依旧没有醒过来,她呼了一口气,双脚成功落了地。
第一次被周攸宁抱在怀里睡的时候,她还是惊慌羞窘的,这一次倒是适应了许多,没有那么害羞。
素和应该早早就起了,只是她们二人房间关着,估计她不敢过来搅扰。
叶蓁蓁轻轻推窗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太阳已经爬的挺高,瞧着日头高度,该是辰时末了,这比平常已经算是起晚了。
她心中懊恼,不知怎的在周攸宁身边睡得总是安心些,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周攸宁。
很快她又收回视线,推门出去,素和果真在外头守着,见她一人出来还有些意外,“姑娘,公子?”
叶蓁蓁压低声音,“他正睡着,我们在外头说话。”
素和讶然,公子少有贪睡的时候,如今日上三竿了还未起,倒是稀奇。
“熙月起了吗?”走出一段,叶蓁蓁扭头问素和。
“起了,这会儿正在练字呢。”
“她倒是勤勉。”闻言,叶蓁蓁轻轻勾唇。
等盥洗过,又用了些饭,叶蓁蓁便去了熙月和何淑娘的房间,她每日会教熙月认字,平日熙月便学的认真,今日叶蓁蓁起晚了,她也不催,照旧练着前些日子学的字。
何淑娘在旁边看得认真,有时候叶蓁蓁让她跟着一起学,她便招手,笑容是那种很沉闷的笑容,她总说:“我不学这个,熙月学会便好。”
在何淑娘心里,她不过一个农妇,是女子,要学字做什么呢?只要学会好好干活,报答恩人便足够了,哪里能去学那些学问这样高深的东西呢?那可是读书人该学的。
可是熙月学的时候,她又不自觉看得认真,无人知晓的时候,她已经把那些字刻在了心里,牢牢地记着,这一点连她自个都没有意识到。
“学的如何了?”叶蓁蓁推门进来,见熙月写的认真,她看了几眼,虽笔触稚嫩,但胜在端正,一笔一划都写的小心认真。
熙月见是她,高兴的笑了,手上没有注意,滴了一点黑墨在雪白的纸上。
她有些懊恼,“把纸弄脏了。”
“无妨。”叶蓁蓁伸手在眼前人发顶摸了一下,“既然点了一点,便在这个基础上,教你一个新字吧。”
熙月不再烦恼,笑起来,把位置让给叶蓁蓁,“师傅,您坐。”
叶蓁蓁也不推诿,接过来她手上的笔,在方才的墨点上继续写下去,先是一撇,再是横折,点上新的两点,最后在底下写了一个“大”字。
熙月看得认真,一点点记住这字的笔画写法,心里默默练着。
“‘果之实,亦施于宇。’这句话出自《诗经·豳风·东山》,是说有一种植物名叫果臝,它的枝叶藤蔓会顺着墙壁攀至屋檐,而它的果实也是一种药材,可清热化痰,消痈散结。”叶蓁蓁写完,才细细讲解这字。
“果臝?我好像没有听过。”熙月看着叶蓁蓁,有些羞窘。
“这在民间,也叫做栝楼。”叶蓁蓁轻声一笑。
“这我知道!”熙月的眼睛立时亮了。昆宜的药材也不少,她更幼时跟着一群伙伴们在山上采些常见的药材,能去医馆换些银钱,这东西还算常见。
叶蓁蓁笑着看她一眼,“实字,也可算作诚实,这话便是说为人处事,待人行事都该要诚实当先,唯有对人坦诚,才能彼此交心。”
这时门被推开,周攸宁逆着光进来,光影被他高大的身形挡在后头,模糊的光线下瞧不清人脸,只有一声清朗的话音飘进来:“在这呢?叫我好找。”
他听见了叶蓁蓁说的话,脚步轻轻一顿,面色愣了一下才恢复如常,不过照旧走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熙月顺着暗下来的光影,在模糊中瞧见这人清俊异常的脸,原本俊朗锋锐的样貌,因着那一点笑意模糊了那种凶感,瞧着更好亲近一些。
她看得一怔,这人可真好看啊!
转眼看见笑意盈盈望着门口来人的叶蓁蓁,又是一笑,暗想:是了,只有这样的才配得上她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