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舒这几日在熙园过得还算舒服,就是江云舒的信迟迟没有送来。
但青霜却带来了一则骇人的童谣。
北斗斜,紫薇摇,铜山入梦压龙袍。朱门新妇笑,金车换天桥。荧惑守心照未央,谁家小儿唱亡兆?
青霜凝着眉忧心忡忡,她却忽然笑了。
这不是绝佳的和离机会吗?
“小姐,你还笑得出来,这话若是传到了圣上耳朵里,我们……”
“该担心的不是我们。”
江云舒笑着。
门口传来动静,江云舒转身望去,浩浩荡荡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
老夫人威风凛凛的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侯爷和夫人。
“江云舒,我真是太宠你了,见了老夫人你也是这副样子吗!”
侯爷低声怒斥着,老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
“云舒,在侯府这几年侯爷对你一直很好,你虽是妾室,但他一直没把你当妾室,甚至还让你掌家,侯爷对你情深义重,我老太婆也是看在眼里的。”
老夫人神色淡淡,话却说得情真意切。
“既然你要和离,不顾清瑶以后的前程,我这老婆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就这样吧,我这便让大夫人将你的东西清理出来,即刻便启程吧。”
说罢,夫人便着人去她房里,预备去拿东西。
青霜神色一变,身形极快的拦住了那人。
“老夫人,我们姨娘房里的东西也能让人随意去搜吗!”
老夫人没说话,眼神都没给一个。
江云舒笑了下,这是装都懒得装了。
“老夫人教育的是,云舒实在是乡野之妇,竟不懂这些道理,云舒心里愧疚……”她笑着抬眼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云舒不和离了,这件事是云舒的错,我给夫人和二少爷道歉。”
老夫人神色莫测,沉了脸没说话。
侯爷却焦急不已:“江云舒,你不和离也得和离,你……”
“你要是不和离,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看你回了江南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她在心底暗笑,面上却做惊恐状:“侯爷,云舒错了,这件事都是云舒的错,望侯爷念着往日的情分,不要对云舒这般无情!”
“江云舒,你别给脸不要脸,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赶紧给我滚回江南去,我们侯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侯爷痛骂了一顿之后,老夫人才缓声斥责着他:“何以至此!”
“云舒,”转头对她柔和了些语气,“这几年你与侯爷之情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两人离了心,让你回家便是。”
没等江云舒再说什么,夫人身后的人拿了个册子出来,是江云舒这几年在侯府的花销和当初带来的嫁妆。
一一清点着,到了最后,江云舒竟然还欠了侯府两千两银钱!
“念在你这几年本分有礼,便做一千两吧,我们会派人跟着你们一起去江南,拿了银票,我们便将和离书签了字,云舒,你也就可以安心归家了。”
老夫人沙哑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听来只有算计,侯爷冷哼一声没再看她,夫人也冷着脸,手里拿着账册没言语。
她早想过这一遭,只是没想到这些人不要脸到和离的时候还要捞一笔。
“真是不巧了,在家时我就跟着爹爹学做账,眼下可不止你们有账本。”
她略一伸手,青霜立时从衣服领口里掏出一本账册。
“算完了你们的,也该算算我的了。”
她的账册从老夫人第一次过寿开始算起,到之后府里大大小小的席面,精细到每一次江家送来的贺礼和支出银票。
老夫人彻底冷了脸,侯爷眸色阴沉,怒气横生。夫人只看着她,像是看着另一个人。
她却越念越起劲,心情舒畅了不少。
“你那些账册有什么凭据,信口胡诌罢了,妇人之言,没有凭据谁知道你是不是做了假!”
侯爷怒声低吼着。
她笑盈盈望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几人,扬了扬手里的账册,心情颇好的扬眉:“自是没有凭证,但如今市井流传的童谣也没有凭证。”
“要不要信不在我,侯府要是不把这些还给我江家,恕我不敢保证这本账册明日会出现在哪里。”
侯爷黑了脸,老夫人沉着声音:“江云舒,我倒是小看了你。”
她只笑着没说话。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余下夫人还站在院子里。
“江云舒,就算你把这件事捅出去,侯府也会安然无恙,我是尚书府的千金,我爹无论如何都会保下沈家。”
楚怜看着她:“玉京城想要你命的人可不少,眼下你争这些又有什么用?”
在侯府几年,楚怜一直是压在她头顶上的云,即便现在楚怜没带任何语气,她还是读到了楚怜语气里淡淡的不耐烦。
楚怜是尚书府独女,当初要嫁给侯爷,也是因为侯爷的容貌。
她向来看不起江云舒,看不起江云舒这副做派,也看不起江云舒的身世。
“不劳夫人费心,是我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楚怜又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阿瑶从房间里探出了一个头,跑出来拉着她的裙摆:“姨娘,爹爹不要我们了吗?”
阿瑶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忧伤。
“不是哦,是我们不要他们了,阿瑶,我们回江南好不好?”
阿瑶抿着唇好半天都没说话,似乎还不是很理解江云舒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揉了揉阿瑶的头,又捏了下阿瑶的小脸,将阿瑶一把搂在怀里,在心底暗暗发誓:这一次,她一定会护好阿瑶。
——
“小姐,要是他们不给怎么办?”
又过了几天,熙园自那天之后又无人登门了。
青霜还是很担心,这谣言对小姐也是极其不利的,说不定还会波及江家,要是……
“无碍,”她摆摆手,“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再等几日,他们便会将东西好好摆在我们面前。”
青霜并不相信,但只过了一日,熙园当真摆满了金银首饰,满满当当几十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办了喜宴呢!
从侯府出来之后,青霜才真的回过神来。
“小姐,竟真的被你料到了,侯府不是没钱了吗?”
她拿着一枚镶着翡翠的簪子笑道:“节衣缩食那是给我们江家看的,这几年爹爹不知明里暗里送了多少银钱和贺礼过来,哪一样让我们看到了?”
青霜唉声不再说话,垂了头抱紧自己的包袱,倏地头上被一个力道推了下,抬眼看去,江云舒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青霜,你戴这个真好看。”
这话让她愣了下,只见江云舒手里的簪子已经消失了,她抬手就要取下。
“戴着。”
江云舒没再说什么了,躺倒在马车里,嘴里念着:“可惜没有家里的马车好,还能吃冰。”
青霜一下又笑了,好像看到了还未出阁时的小姐,贪玩无赖又充满江湖义气。
马车一路颠簸,小半月的时间终于是从玉京城到了江南。
“终于是到了,都瘦了。”
她娘看着她红了眼。
她冲上前抱住爹娘,想到上一世江家的悲惨结局,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江父江母还以为她是在侯府受了委屈,心里更加自责,当初说什么都不该让阿云嫁那个侯爷!
商贾地位低,连说句话都没资格。
“做了你喜欢的菜,劳累了一路,快歇歇去吃点东西。”
江母阮清商哽着声音说道。
江云舒走到厅中才发现屋子里竟有三个大桌子。
这是……?
“今日你回来,你大伯和姑姑他们都来,顺便给你接风洗尘,本来我是想着去祥云阁,你爹非说在家弄。”
江云舒看了她爹一眼,长舒一口气,还好是在家,谁家和离了摆宴席的啊!
“你们娘俩先去休整一下,别累坏了。”
她爹将阿瑶和她个赶去了房里,屋子里的陈设熟悉的像是昨日才从这里出来,但又有一种深深的陌生感。
阿瑶没有来过这里,一直安安静静的跟着她,安静到她躺下后才发现阿瑶站在她的床头边。
“饿了?”
阿瑶抿着唇没说话,想了想又摇头。
“是不是有点害怕?”
阿瑶垂着眸子不再看她,手轻轻攥着衣角。
她撑着胳膊半起身,伸手摸了摸阿瑶的头,这里对她来说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但对于阿瑶来说,却是一个只出现在她嘴里的地方。
一切都是陌生的,就连她的父母,对于阿瑶来说都是陌生的。
“没有,娘开心阿瑶就开心。”
阿瑶闷闷的说着,头也没有抬起来,手紧紧攥着衣角。
“阿瑶,这里不是侯府了,没有人会欺负我们,也没有人会伤害我们。”
“你要是不喜欢这么多人,就待在房间里等娘回来好不好?”
阿瑶缓缓抬头,抿唇看了她许久,摇头:“阿瑶想和娘一起,不想一个人。”
她笑笑,又揉了揉阿瑶的头发。
“江云舒!”
“你的救命恩人来了,还不来接驾!”
远远的有声音传来,铿锵有力又悠扬熟悉的狂野语调。
‘嘭!’
门倏地被推开,江疏月穿着青绿色罗裙闯了进来。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啊,赶紧起来!”江疏月两步跨上前,把江云舒挤在一边。
“让我躺,我这个年纪躺着刚刚好。”
她隔在两母女中间,转头看着阿瑶,嘴角都勾到了耳朵边:“阿瑶,想不想小姨啊?”
阿瑶笑了下,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睑。
“还好没想,想了我也没带吃的来。”
江云舒打了她一下:“干嘛逗阿瑶。”
“凌景初今天下学了也要来的。”江疏月侧过身,认真了些,“我跟你讲,这件事全亏了他,要不是他想了个什么童谣……”
江疏月鬼鬼祟祟的朝着门口看去,又压低了声音:“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我这几天晚上做梦都是被砍头的样子,吓死个人!”
凌景初。
江云舒凝着眉,她就知道这件事不是偶然。
上辈子也是这个人,在阿瑶被送去羌族两年后,强行将人要了回来。
只是,回来后的阿瑶又被三皇子磋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