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海市第一私立医院的VIP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被窗边百合的清香冲淡了些。
阳光透过双层玻璃洒进来,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一块暖融融的光斑,却暖不透空气里的沉重。
苏婉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林秀雅手背上的输液管。
母亲的脸色依旧苍白,唇上几乎没有血色,唯有看到她时,那双疲惫的眼睛才会泛起一点光亮。
“妈,你感觉怎么样?刀口疼不疼?”苏婉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林秀雅虚弱地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女儿的手。
她的掌心冰凉,带着久病的无力:“妈没事,婉婉别担心。”目光扫过苏婉颈间时,却顿住了——那条米白色丝巾歪了些,边缘下隐约露出一点刺目的红痕,像落在雪地上的血。
“婉婉,”林秀雅的声音陡然绷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脖子上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苏婉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抬手将丝巾系紧,指尖都在发颤:“没有啊妈,就是被蚊子咬了几个包,痒得很,我抓了几下。”她努力挤出一个笑,眼底却藏不住慌乱,“这几天老想爸爸,又担心你,没睡好,看着憔悴罢了。”
她不敢说实话。眼前这个刚刚从鬼门关闯回来的女人,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若是让妈妈知道,那个她从小疼到大、视如己出的苏豫,早已变成了蹂躏她女儿的恶魔,恐怕会当场撑不住。
林秀雅显然不信,目光转向刚从外面进来的苏豫,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质问:“小豫,婉婉是不是受委屈了?你怎么没好好看着她?”
苏婉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妈妈的关心像一根针,刺破了她强撑的坚强。这些天积压的恐惧、羞耻、委屈,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
“妈,我真的没事……”她哽咽着,却没注意到苏豫垂下的眼帘里,飞快掠过一丝嘲讽。
“是我没照顾好婉婉,让您担心了。”苏豫的声音低沉而诚恳,他微微垂首,一副愧疚自责的模样,“以后我一定好好看着她,绝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那副“好哥哥”的伪装,看得苏婉胃里一阵翻涌,恨不得当场撕下他的面具。
可林秀雅却信了。
她拉过苏豫的手,放在苏婉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小豫,苏氏倒了,我这身子也不中用了,以后婉婉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待她。”
“妈,您放心。”苏豫反手握住苏婉的手,指尖用力掐了一下她的掌心,疼得苏婉差点叫出声。
他抬眸看向苏婉,眼底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语气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辈子,我都会守着婉婉。”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时,苏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主治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林夫人的心脏问题很棘手,这次是应激性心脏病发作,还好送医及时。现在最关键的是静养,一点刺激都受不得,哪怕是大喜大悲,都可能诱发危险……”
她一定要保护妈妈,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了。这个念头在苏婉心底疯长。
可她现在自身难保,像被苏豫攥在掌心的鸟,连扑腾的力气都快没了,又该怎么保护别人?
“婉婉!” 一道清澈的少年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苏婉猛地回头,撞进一双盛满担忧的眼睛里。
裴澈穿着件浅灰色卫衣,黑色工装裤的裤脚沾了点灰尘,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的头发有些乱,额角还带着薄汗,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勾勒出干净的轮廓。
那是她的男朋友,是她曾经规划好的未来里,最清晰的一笔。
前几天裴澈去宁城奔丧,他的外婆去世的消息传来时,她正被苏豫困在别墅里,连一句安慰都没能说出口。
后来手机被收走,更是断了所有联系。
“阿澈……”苏婉的声音有些发颤。
裴澈几步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熟悉的薄荷洗衣液味道包裹了她,带着少年人干净的气息,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
她好想就这么靠下去,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在他怀里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可苏豫的脸猛地在脑海里闪过——那个男人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
苏婉猛地推开裴澈,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阿澈,我们去外面说。”她拉着他的手腕就往楼梯口走,指尖冰凉。
这里是三楼走廊,苏豫刚才说去打电话,随时可能回来。
她不能让他们碰面,绝不能。
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里,柳树的枝条垂下来,扫过青石板路。风一吹,扬起漫天飞絮,像一场细碎的雪。
裴澈看着苏婉苍白的脸,心疼地拉过她的肩膀:“婉婉,你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别怕,有我呢。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他的眼神那么真诚,像夏日里最干净的阳光。
苏婉看着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阿澈,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说出口时,苏婉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裴澈愣住了,眼睛瞬间红了:“为什么?婉婉,是不是因为苏家破产了?你别这样想,我喜欢的是你,跟你是不是苏氏千金没关系!就算你一无所有,我也不会嫌弃……”
“不是因为这个。”苏婉打断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她是苏振邦的女儿,是苏豫复仇计划里的一部分。苏豫连爸爸都能逼死,又怎么会放过她在意的人?裴澈那么好,他该去北淮大学读法律系,以后成为律师,他该有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被她拖进这摊浑水里。
“为什么不能?”裴澈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急切,“婉婉,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一起去北淮大学,我读法律系,你读导演系,我们还要……”
“我不去北淮大学读书了。”苏婉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冰冷些,“大学你自己去读吧。以后,我们各自安好吧。”
“不去北淮,那你要去哪?”裴澈追问,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婉婉,你告诉我你要去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没有你,北淮大学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苏婉猛地闭上眼,防止自己的泪水落下。
录取通知书被撕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那些红色的碎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她没有未来了,苏豫那个恶魔,早就把她的未来粉碎。
她怎么能告诉裴澈,自己被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囚禁,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怎么能让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苏婉了?
“求你……别问了……”她转过身,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阿澈,我们好聚好散吧。” 说完,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往住院部大楼跑。
身后传来裴澈带着哭腔的呼喊:“婉婉!别走!求你了……”
她没有回头,一步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只要回头,只要看到他那双受伤的眼睛,她所有的决心都会崩塌。
背对着裴澈,苏婉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台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每上一级台阶,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到三楼时,苏婉停下脚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将脸上的泪水抹干。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刚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苏豫斜靠在病房门口的墙壁上,双臂抱在胸前,目光像鹰隼般锁定她,带着审视和冰冷。
“婉婉,去哪了?”他站直身子,一步步朝她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敲在苏婉的心上。
“遇到个朋友,聊了几句。”苏婉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发虚。
“是朋友?”苏豫走到她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一缕头发,指尖暧昧地划过她的脸颊,“还是是男朋友?”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说不出的危险,“那个男生叫裴澈是吧?”
苏婉心里一紧,知道瞒不过去,索性抬头直视他:“是他。我刚刚已经跟他分手了,你别去找他麻烦。”
“都分手了,还这么护着?”苏豫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颊,呼吸里的雪松味将她完全笼罩,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是我偏要找他麻烦呢?”
他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婉婉不是说我是恶魔吗?恶魔做点陷害别人的事,不是天经地义?”
“不要!”苏婉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哥哥不是恶魔!哥哥很好!求你了,我已经跟他没关系了,他跟你的仇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哽咽着,几乎是哀求:“我答应你,以后乖乖待在你身边,绝不惹你生气。只要你别伤害妈妈,别去找裴澈的麻烦,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泪痕,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婉婉倒是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病房的门,“既然想好了,就该知道怎么做吧?”
苏婉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哥哥,这里是医院,妈妈还在里面……求你别这样。”
“婉婉想到哪去了?”苏豫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我没那么变态。你只要进去跟林秀雅说,你喜欢我,想嫁给我,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就行了。”
“不行!”苏婉想也没想就拒绝,声音都在发抖,“医生说了妈妈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你这是要逼死她吗?”
“有求于人,总得付出点代价。”苏豫的脸色冷了下来,甩开她的手,“婉婉这是不愿意?” 看着苏豫眼底的寒意,苏婉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咬着唇,泪水无声滑落,最终像是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缓缓抬起手,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蓝色衬衫的扣子。
“哥,这里……我也愿意。”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绝望的妥协,“只要你别告诉妈妈,别去找裴澈……”
指尖刚解开两颗扣子,手腕就被苏豫猛地攥住了。他的力道很大,疼得她蹙眉。
“婉婉,我还没那么饥渴。”苏豫的目光落在她敞开的领口,眸色深沉,却松开了手,“既然不能跟林秀雅说,那跟我说总可以吧?”
他逼近一步,将她困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声音低沉而危险:“说你喜欢我,爱我,愿意嫁给我,一辈子跟我在一起,还愿意给我生孩子。”
苏婉的嘴唇颤抖着,看着他眼中势在必得的偏执,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哥哥,我喜欢你。”
“我爱你。”
“我愿意……嫁给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愿意……给你生孩子。”
每说一个字,都像有刀子在割她的舌头。
苏豫满意地笑了,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梦呓:“这才乖。婉婉,你早该这样了。”
怀里的女孩身体僵硬,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可他不在乎。
只要她在身边,只要她属于他,哪怕是恨,也没关系。
病房里,林秀雅还在昏昏欲睡,对门外这场以爱为名的绑架,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