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夏末的凉意,穿过苏家别墅的长廊。
苏婉踩着浅米色的地毯往前走,裙摆扫过廊边摆放的青瓷花瓶,瓶中插着的白色茉莉轻轻晃动,落下一缕淡淡的清香。
长廊尽头的琴房虚掩着门,隐约能看到里面透出的暖黄灯光。
她推开门,一阵清风顺着敞开的窗户涌进来,白色的纱窗像翻飞的蝶翼,在风中轻轻舞动。
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洒进房间,给空旷的地板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也照亮了房间中央那架黑色的斯坦威钢琴——琴身光可鉴人,琴盖边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里既是琴房,也是她小时候练芭蕾舞的地方,墙角还堆着几个落了薄尘的芭蕾舞鞋,粉色的缎面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泽。
苏婉走到钢琴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盖。
她五岁就开始学钢琴,不是为了成为钢琴家,只是单纯喜欢指尖触碰琴键时的踏实感。以前每当她被苏振邦逼着学那些不喜欢的礼仪,或是心里烦闷的时候,就会躲到这里来弹琴,琴声像一条温柔的河,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带走。
算上前世被困在庄园的日子,她已经太久没碰过钢琴了,指尖甚至有些发痒。
钢琴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棕红色乐谱,封面上印着烫金的花纹。苏婉翻开乐谱,指尖划过一页页泛黄的纸页,最后停在《梦中的婚礼》那一页——黑色的音符像跳跃的精灵,排列成优美的旋律。
她坐在琴凳上,调整好坐姿,轻轻掀开琴盖,黑白相间的琴键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指尖落下的瞬间,清脆的旋律便在房间里流淌开来。
这架钢琴造价三百万,每年都有专业人员来维护,音色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每个音符都像滴落在玉盘上的水珠,悦耳动听。
刚开始她还有些手生,手指偶尔会按错键,旋律也断断续续的,可弹着弹着,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指尖在琴键上越来越灵活,原本生硬的旋律渐渐变得流畅起来。
一曲终了,苏婉轻轻舒了口气,心里的郁气好像也随着琴声消散了。
她正准备翻回乐谱开头,再弹一遍,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门口站着一道身影——夕阳的余晖落在那人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隐在暗处的脸庞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潭水,紧紧地盯着她。
是苏豫。
苏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站起身。
自从游轮上那次表白被拒后,苏豫就一直躲着她,她也乐得不用在他面前演戏,可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快速调整好表情,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手指轻轻扯了扯米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哥哥,你怎么来了?刚刚我弹的……好听吗?”
苏豫从暗处走出来,夕阳的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她看不懂的压抑,也有藏不住的温柔,像是已经站在这里看了很久。
听到苏婉的话,他喉结动了动,缓缓点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很好听。”
“好久没练了,手都生了,弹错了好几个音呢。”苏婉低下头,指尖绞着裙摆,装作羞涩的样子,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该怎么应对。过了几秒,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哥哥,上次在游轮上,是我太冲动了,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是好兄妹,对不对?”
听到这话,苏豫的心脏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其实应该开心的,开心苏婉终于想通了,开心他们还能做回兄妹,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露出平和的微笑:“当然,你一直是我的好妹妹。”
“太好了!”苏婉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上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钢琴前的琴凳旁,“这几天你一直躲着我,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
“傻丫头,”苏豫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发丝,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你是我的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理你?”他没说的是,这几天躲着她,其实是在跟自己较劲——较劲自己的懦弱,较劲自己不敢承认对她的感情。
“哥哥钢琴弹得那么好,”苏婉指着乐谱上的《梦中的婚礼》,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你教教我好不好?我总觉得自己弹得不够流畅。”
苏豫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根本无法拒绝,只好点点头:“好。”
他坐在琴凳上,苏婉站在他身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悠扬的旋律再次响起,苏豫的指尖比她灵活得多,琴键在他手下像是有了生命,每个音符都充满了情感。
他一边弹,一边耐心地指导她:“这里的节奏要慢一点,带着点温柔的感觉……对,指尖再轻一点。”
在苏豫的指导下,苏婉的琴声越来越流畅。练了几遍之后,她终于能完整地弹完一曲,而且一个音都没出错。
她兴奋地转过身,脸上满是喜悦:“太好了!总算练好了!一周后就是靳家的慈善晚宴,我可不能在斯羽哥哥面前丢脸。”
苏豫的身体瞬间僵住,弹奏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婉婉,你要去靳家的晚宴?”
“嗯!”苏婉重重地点头,脸颊不自觉地泛红,像是陷入了甜蜜的爱恋,“我答应斯羽哥哥的追求了,他说要把我正式介绍给靳家的人,让我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去参加晚宴,还特意让我当表演嘉宾,弹这首《梦中的婚礼》呢。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让他为难。”
“你……和靳斯羽在一起了?”苏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苏婉脸上甜蜜的笑容,只觉得那笑容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婉婉,是不是因为哥哥拒绝了你,你在跟哥哥赌气?”
“不是的哥哥,”苏婉连忙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以前我确实喜欢你,可自从游轮上你拒绝我之后,我就想通了。你说得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有爸爸妈妈在,我们只能是兄妹。斯羽哥哥对我很好,我是真心喜欢他的,跟你没关系。”
苏豫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不自觉地泛红。他怎么能接受?接受那个前几天还对他表白的女孩,转头就爱上了别人?接受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成为别人的女朋友?
“哥哥,你怎么了?”苏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故作担忧地问道。
积压在心底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苏豫猛地伸出手,一把搂住苏婉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苏婉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钻进他的鼻腔,让他的理智瞬间崩塌。
他喉结滚动着,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婉婉,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你以前明明喜欢的是我……我答应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别喜欢靳斯羽,好不好?”
苏婉心里一阵慌乱,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哥哥,你别这样!我已经喜欢上斯羽哥哥了,你放开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豫的吻就落了下来。他的吻很用力,带着偏执的占有欲,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苏婉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眼睛缓缓闭上,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苏豫的手背上。
“哥哥,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苏豫猛地回过神来——怀里的温度消失了,苏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说道:“兰姨说晚饭好了,叫我们下去吃饭。”
兰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条围裙,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先生,夫人说晚饭做好了,叫您和小姐下去吃饭呢。”
苏豫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陷入了幻觉。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衬衫,掩饰住眼底的慌乱,对兰姨点点头:“知道了,我们马上下去。”
兰姨走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苏豫看着空荡荡的琴房,指尖还残留着拥抱的触感,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苏婉,脸上重新挂上平和的微笑:“婉婉,我们走吧,下去吃饭。”
苏婉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琴房。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长廊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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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被靳斯羽牵着手从黑色宾利车上下来时,晚风恰好拂过,携来海湾特有的湿润气息。
她身着那袭水蓝色纱裙,仿佛将整片星空与海洋都披在了身上。
礼服采用了经典的抹胸设计,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优美的肩颈线条,宛如天鹅般优雅矜持。上万颗手工缝缀的碎钻并非均匀洒落,而是自右肩起始,由密至疏地向下蔓延,宛若星河自肩头倾泻,在行走间流淌着璀璨的光晕。
裙身选用的是意大利进口的欧根纱,层层叠叠的蓝由深入浅,在灯光下变幻出云雾般朦胧而高贵的层次。
最为精妙的是那蓬松的裙摆,并非一味追求夸张,而是如同初绽的蓝莲花,在腰身处含蓄收拢,至膝下才优雅地铺陈开来。
和八年前穿在阮青沅身上的裙子相似但是不相同,毕竟八年前的阮青沅只是个穷学生,肯定租不到高定礼服,那裙子只是婚纱店里一个普通的款式,而苏婉的裙子与之相比更加好看,更有质感。
每一步,柔软的纱层都随之荡漾,漾开粼粼波光。
她并未佩戴过多首饰,只在耳垂点缀了两颗与裙色相呼应的蓝宝石耳钉,与她清冷而沉静的气质相得益彰——她并非被华服淹没,而是她,让这件艺术品拥有了灵魂。
很快,苏婉便吸引了很多进场宾客的关注,很多男人见到苏婉想要上前搭讪,可是看到她身旁的靳斯羽只能望而却步。
“婉婉,抓紧我,小心脚下。”靳斯羽对苏婉柔声说道,他今天一身宝蓝色西装,领带也缀满了碎钻,和苏婉的裙子相呼应,白皙的面庞异常俊美,两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苏婉点点头,挽住靳斯羽的胳膊,她抬眼望去,靳家私人庄园临海而筑,宛若一颗坠入人间的星辰,在蓉海市的夜色里熠熠生辉。
通往主宅的白石步道两侧,百年榕树的枝干间缀着细小的灯珠,似流萤栖止。远处,主宴会厅的玻璃穹顶将室内辉煌温柔地投映在修剪完美的草坪上,与更远处海面上破碎的月光无声交融。她能听见隐约的钢琴声,以及潮水般起伏的谈笑。
步入厅内,沁凉的冷气裹挟着白兰地、香水与雪松香氛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水晶吊灯自穹顶倾泻而下,万千光斑在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上跳跃。
身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手托银盘,在衣香鬓影的宾客间无声穿行,宛若游鱼。
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落在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上——那是沉默的大海。厅内的光华与喧嚣,都只是这片深沉背景前一场短暂而华丽的表演。
而此时,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来,车门被侍者恭敬地拉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镶嵌着珍珠的银色高跟鞋,轻轻踏在地上。随后,一道娇俏的粉色身影优雅地从迈巴赫内探身而出。
白薇薇身着一袭柔和的樱花粉礼服,丝绸面料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吹弹可破。裙摆是不规则的荷叶边设计,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平添了几分灵动的少女感。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垂在肩头,妆容完美无瑕,宛如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然而,当她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抹水蓝色的身影时,眼底那份刻意营造的甜美瞬间冻结,化作一丝冰冷的审视。
“就是她……”她几乎无声地低语,指尖悄然收紧,“就是她敢对苏豫表白,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敢肖想自己的哥哥。”
眼前璀璨的宴会景象仿佛瞬间模糊,将她拽回了数月前那艘奢华游轮上的清晨。海风咸湿,她满心期待地想去向苏豫告别,却意外地看到他端着两人份的早餐,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客房。
鬼使神差地,她跟了过去,虚掩的房门内,传来苏婉那她绝不会认错的、带着哽咽与颤抖的声音—— “哥哥……其实我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我不想当你的妹妹,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可以吗?”
那一刻,白薇薇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屏住呼吸,从狭窄的门缝里,死死盯住苏豫挺拔却僵硬的背影。虽然苏豫是苏家领养的孩子,可他毕竟顶着她哥哥的名分!她不敢相信,一向看似乖巧顺从的苏婉,竟藏着如此悖逆的心思。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苏豫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打破沉寂:“婉婉,不可以的。我是你哥哥,我们只能是兄妹。”
……他拒绝了。
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重重落回原地,随之涌起的,却是对苏婉更深的鄙夷与忌惮。
她喜欢了苏豫整整十年,从懵懂少女到风华初绽,她绝不容许任何女人占据他身边的位置,即便是他这个名不副实的“妹妹”也不行。
所以,这次靳家的晚宴,她一得知苏婉会出席,便精心打扮,特地赶来。这身粉装,是她最完美的伪装,也是最锋利的武器。她看着远处光芒四射的苏婉,唇角勾起一抹甜美却无温度的弧度。
教训,必须由她亲手给予,她势必要让苏婉再也不敢肖想苏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