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当天给死对头生了个娃 第28章 震耳欲聋

这时忽然冒出一队百姓大声喊道：“我们就要送珑华公主！”

“是啊，珑华公主乃我大越福星！”

“周大人凭什么阻拦我们！”

“不过是送公主一程，能耽误多少工夫！”

……

这些话原是不难反驳的，只是众人七嘴八舌吵闹不休，这时候再怎么辩白解释都是徒劳，周自珩只静静地看着他们唾沫四溅。

待声音渐渐低下去时，周自珩指着闹得最凶的那人问道：“我且问你，你家几亩田？麦子收了多少？”

那人梗着脖子，流里流气答道：“与你何干！哪怕麦子全撒地里呢，老子愿意，我们就想送送公主！”

周自珩不再理他，扬声说道：“我再说一遍，急着抢收麦子的赶紧离开。其余人自便！”

如此反复几声喊下去，宽阔的大路上只余下这沆瀣一气的两三百人，包括将他团团围住的小吏们。

周自珩知道遇上麻烦了，他越过人群冲珑华微微一笑，示意她先回去。

可是珑华偏不，她奋力拨开人群，来到他身边。

他无奈微笑，俯身将她拉到马上，牢牢护在身前，打马扬鞭就要走。

方才的小吏蛮横拦住他：“想跑？下来！”说着就要去拽珑华的腿。

周自珩利索地当头还了一鞭子：“滚！”

小吏捂着脸耍起横来：“敢打老子！兄弟们，给我上！”“将这小娘们扯下来！”

周自珩见他们一拥而上，怕伤了珑华，将她打横高高抱起。看向她时，一双眸子里仍是柔情似水，目光流转之间，霎时寒光四射，凛冽如刀。

珑华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这么重的杀气。

一队马蹄声疾驰而至，为首的是御前带刀侍卫高原，只见他勒马喝道：“公主今日出殡，何人胆敢在此喧哗不止？”

那二三百人竟然齐刷刷地跪下说道：“我们自发为公主送行，周大人不许，非得拦着！”

高原的耿直比周自珩更出名，他只听命于皇上，其余人一概不领情，连太子都使唤不动他。故而虽然熟识，情面是完全没有的。

他冷声说道：“周御史，无论此事因何而起，今时今日在此喧哗轰动，扰乱公主丧仪，都实属不该。来人！统统带走！”

两人交集不多，可是周自珩向来对忠义之人钦服，点头说道：“高侍卫所言极是，周某无异议。只是家妻无辜，周某须先将她送回，再去负荆请罪。”

高原瞥了一眼被他护在怀里的人，对属下说道：“去安排一辆车子，务必将周夫人安全送到家中。”

有高原这句话，比他亲自送还放心。

周自珩对高原一抱拳，将珑华抱下马来，附耳说道：“回家等我。”

珑华并不慌张，她知道以皇上对周自珩的器重，这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担心他脚伤才缓，身子吃不消。

见高原要走，她挣脱周自珩，拦在高原的马前，仰头笑道：“高大人请留步。我夫君一心为公，新近因公事受伤正在休养，请大人准允他乘车而往，也请准允我家人一日三餐送药。”

别说手下人吓一跳，连高原本人都很意外。这些年众人背过身都叫他活阎王，谁敢拦在他的马前这样笑眯眯地说话？

除了那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公主。

高原照旧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看了看一旁战战兢兢的京兆尹冯庸。

冯庸任职京兆尹三年多稳稳当当，哪里料到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乱子，早吓出一身冷汗来，催促道：“行行行，备车，拉上这祖宗快走！快走！”

见高原一行人远去，冯庸这才掀起车帘，恨铁不成钢地对周自珩说道：“你要死不挑挑好日子！你说说，这要传到皇上面前，谁能保得住你？民众为公主送行，碍着你什么了？”

冯庸人如其名，无论为官为人都恪守中庸之道。

周自珩嫌他明哲保身太过，非同路人。不过坏不彻底的人，浅打交道也不嫌恶。

他气定神闲，仿佛不是去大牢，而是去游山玩水，悠然说道：“不碍着我什么。只是这么多的人，走到昌陵再回来，大半天就没了。冯大人身为父母官，可知一天时间，一家人能收多少麦子么？”

冯庸不耐烦：“你净东扯西扯的，瞧着热咣咣的天，晚一天半天又会如何？”

“好，左右无事，咱们算笔细账。暴晒一天，一株麦子多掉一粒，这么多麦田，要掉落多少麦粒？冯大人说不会下雨，便不会下雨么？我竟不知，龙王发大水前，还要先跟大人您打个招呼。”

“再说老百姓自发送公主，这当然是好事。可我不过说了一句不送者无罪，几千人便只剩下这点儿了，当真是自发么？民以食为天，在老百姓心里，不会有比粮食更重要的事儿。”

冯庸瞪了他一眼：“你就庆幸吧，今日遇上的是我。若让有心人听去，随意编排两句，你这榆木脑袋今晚就得掉。谁是天，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才是！”

“还有，这些人劳烦冯大人查一查，我敢断定，他们里面十之**都不是真正的农民，只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徒。”

冯庸说道：“你别东管西管的了，先想想自个儿吧。我告诉你，扰乱公主葬礼这一关，你怕是就过不去！”

到午膳时分，本是晴好的天儿突然变了脸，阴云密布黑压压的翻滚着。闪电撕开天空，丢下一串炸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劈里啪啦砸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雨点便连成了线鞭，狠命地朝着人间甩下来，院里霎时间便快速积起大片的水滩。

珑华丢开饭碗，站在廊下看着滂沱大雨，想到周自珩掷地有声的话语，心间隐隐抽痛起来。

她唤长松道：“你驾车带我去田里看看吧。”

长松一怔：“这么大的雨，二奶奶去田地里看什么？”

珑华莞尔一笑：“左右无事，走吧。”

电闪雷鸣，这样的天气，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躲在屋内才是最安全的。即便出来，也要像他们一样，躲在车子里才是。

可珑华没想到，外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

他们在雨里疯狂奔跑，手里分明拿着油布油毡，却不知道给自己遮遮雨。只是没命地跑着，一直跑到田里去，去遮盖堆成垛还没来得及拉回家的麦子。

有的人鞋子都跑掉了也顾不得穿，不顾脚下的麦茬扎人，着急着为麦子遮风挡雨。

还有的人，一边厉声咒骂老天无眼，手里握着镰刀的动作却没停下，想要多收一把，再多一把。

仿佛那不是麦子，那是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甚至是比他们性命还要重要许多的珍宝。

盛世无饥馁，民康物阜，米烂陈仓……

歌功颂德的词语一个个浮现在脑海里，与眼前惨痛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片麦田里，人人都无暇他顾，忙乱得如同一场激战。

没有一个人哭，珑华却觉得哭声震天，震耳欲聋。

她的视线被一位头发花白的驼背老人吸引过去，他卖力地踮着脚往上窜，想要将油毡扔到麦垛那边去，一次又一次，都滑了下来。最后一次，用力太过，他力不从心摔了下去。

从麦垛对面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小的身子跪下去，竭力想要搀起爷爷，奈何人小力微，她无助地向四周张望着，期盼有人能来搭把手。

珑华跳下车去冲过去，与长松一道，帮助老人将麦垛严严实实盖好。

老人不防来了帮手，看他两个打扮齐整，尤其是这小娘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居然愿意冒着暴雨相帮，当即感动地呜咽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说着就要磕头，被珑华一把拉住，她焦急问道：“老人家，你去车上歇着，还有什么活，我们来帮你做。”

老人家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还有三亩多的麦子啊！”

老人一哭，小女孩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老一小的哭声让她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喘不过气来。

珑华将他扶到车上，仔细询问，才知道老人的儿子病故，儿媳妇改嫁了，只留下老人带着这个小孙女过活，一年到头就指着田里这点收成。

珑华又问起要求送葬之事，老人回想了一下说道：“那几个敲门的，瞧着不像是官府的人，倒像是二流子。我不过多问一句，说麦子收完再去公主坟前祭拜可否，就被他们骂了个狗血临头，立逼着出门往昌陵去。好在没走多远，就听到人们传着说，有一位青天大老爷拦住了那伙人，让我们回来收麦子。我一刻也没耽搁，带着小孙女就来了。”

老人说着又掉下泪来：“前几日还说今年要有个好年成，这一场雨下来……”

珑华细细问了他住址，又轻声哄道：“老人家莫哭，没准儿皇上瞧着麦子减产会免赋的。”

话音刚落，又听到凄厉的呼救声传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我爹爹晕过去了！”

珑华再次跳下车子，朝那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