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珩受伤,隋珠十分过意不去,见人手不够,除了照顾周游,还抽空帮着做一些家务事。
珑华到厨房时,她正给周自珩熬着药膳。刚要接过来,听见说是百家米又赶紧缩回手去:“二奶奶,这样千辛万苦求来的好东西,别经过我的手。”
“又要说自己不吉了是吧?以后别再这样想。依我说,能活下来的,才是受老天眷顾的,真正是大福之人。”
珑华说着,却也没勉强她,等着厨娘洗完菜回来才交过去。
“这么大一包子,二爷不等喝完身子就好了。不如匀出来一些,待满六个月添饭时,留给姐儿喝。”
珑华好笑道:“你可太能护孩子了,这才两个月,就预备六个月以后的吃食了。咱周家虽然不富,还能缺她一口吃的么?”
“二奶奶,你年轻不知道,讨要百家米可不是容易的。你想想,不沾亲不带故的,谁愿意舍出一把米给你?遇到软心肠的人还好,遇到脾气坏的悭吝之人,说不准会骂骂咧咧赶人的。这些都不说,讨一家,便要牢牢记数,足足讨够一百家,不多不少,还得在一天之内讨完。”
厨娘也接腔说道:“正是如此,这百家米,在我们那儿叫百福米,吃了沾沾各家的福气,将来保佑姐儿长命百岁,无灾无难。”
珑华起先以为百家米不过是个名头,找几家应应景就算是了,没想到当真要一五一十数着,讨够一百家的米。
想着龙母挨家挨户赔着笑脸去讨米的样子,心下不由得一软,便笑道:“既如此说,那就依你们吧。”
龙母来厨房寻她,说要回去了:“女儿知道,家里是离不得人的,还有缝纫铺的生意要照看。我得家去,明儿再来看姑爷。”
珑华瞧着这张与现在的她极其相似的面容,一时想到龙婳,不知她此时魂魄何在。既然占用了人家的身体,连她的母亲也要一并善待才是。只要不破底线,和和气气总是应该的。
珑华便让她略等等,径自去将皇后所赏之物各自挑了一些,让龙母带回去。
龙母推脱两句便红了眼:“你从前闷嘴葫芦似的,什么也不肯说,娘只以为你们过得极好,帮衬点儿娘家也不算什么。往后你自己也积攒点儿……”
珑华命人送到车子上,握着她的手恳切说道:“母亲今日也都瞧见了,二爷虽有个官职,钱少事多,还得卖命。我作为女儿,是不吝啬于奉养母亲的,可若是辛苦积攒的钱被父兄当瓦片使掉,我心里亦有怨气。”
“不是我挑拨离间,父亲和弟弟们的秉性脾气,您有什么不知道的?现下糟蹋着容易,将来母亲总有头疼脑热需要银钱的时候,指着谁去?终究是自己手里有银,心里方能不慌。”
女儿向来肯心疼于她,这般熨帖肺腑的话却是一句也不会说,一向是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乍然听见这番有情有理之言,龙母心下暗服,又叮咛她照顾好自个儿身子,这才去了。
珑华将那百家米糊给周自珩喂下,见他比早膳多用了几口,心下宽慰不少。又见孩子无恙,这才回房,是夜总算睡了个踏实觉。
待她醒来时,发现周自珩正看着自己,脑子清明后,她惊喜交加,爬起来去摸他的额:“你今日好些了么?”
周自珩还未说话,肚子里先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
珑华明白过来,笑道:“知道饿了呀,看来病是快好了。有备好的米糊,我叫他们端过来。”
周自珩确是饿醒了,喝了一大碗米糊,吃了一碟小菜,才靠在枕上慢慢问道:“你给我弄的什么饭,怪香的。”
珑华便讲了龙母讨百家米之事,与他感慨一番,又说道:“我见你今日脸色好多了,莫非真是这百家米的功劳?”
周自珩含笑说道:“荀太医听了这话要气晕,辛辛苦苦治了好几天没人夸,恰好一碗米糊后缓过来,都说是米糊的功劳。”
其实前一日傍晚,他虽仍是昏睡,却已经觉得身体不似前面那般沉重了。
珑华见他精神头不错,便细细将进宫之事说与他听。
经历时如在梦中,再讲起时,却是止不住地唏嘘流泪。怕周自珩跟着难过,她又强颜欢笑。
周自珩握住她的手,正要开口,雷氏来了,见儿子精气神好多了,便放下心来。
这一放心,可就提起另一桩子不顺心来。
她将珑华到外间,质问道:“我好心叫龚氏给你送首饰,你说的什么淡闲话?我一个做娘的,倒盼不得孩子好了,不过是想着你头次进宫装点一下,你夹枪带棒的什么意思!”
珑华冷笑:“真是亲娘。看儿子好了不顺眼是吧,找个茬再给他气晕过去。”
“到底是谁气我儿子,你私会外男怎么不提?”
“这事儿我夫君都没意见,怎么,你还过不去了?”
……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互相揭起短来,声音虽然压得低,可是唇枪舌战,战况激烈之至。
周自珩听出不对劲来,撑着喊了两声,才把两人的气略平一些。
雷氏原准备回去,想到儿子护妻,愈想愈气,又起战火,恼怒道:“你瞧瞧你那个尖酸刻薄又无赖的样子!”
珑华反唇相讥:“这话留着说你自己吧!”
正吵得不可开交,雪融跑了进来:“二奶奶,三皇子来了!还带着个大夫,说要给二爷看病!”
珑华一愣,脑子飞快地转着。三皇子纵然没见过隋氏,手下人却不好说,连忙叫隋氏带着孩子躲到贺庭兰那里去。
雷氏不料有此变故,为着体面,便敛起怒容,整整衣着,要与儿媳妇一道撑场面。
却听珑华说道:“现在我这个又尖酸又刻薄的人问你,有人要害你儿子,你救不救?”
雷氏翻了个白眼给她:“废话!”
珑华点点头,附耳对她说了几句,又道:“回头我再与你细说。拿出你的本色来,周自珩的安危,待会儿全看你的了。”
雷氏反应过来说道:“凭啥你唱红脸我唱白脸?”
“就凭救的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你爱救不救。”
嫌不够重,珑华又丢下一句,“大不了我带娃改嫁,你能怎地?跟我一起么?”
雷氏吃瘪,珑华战胜,笑容满脸向外走去。
三皇子携皇子妃同来,只带了两个丫鬟并一名大夫。
双方寒暄一番,三皇子一脸谦和说道:“那日听说周大人伤得极重,真叫我寝食难安。恰有人举荐一个疗骨医疮极好的民间大夫,我想他们在民间见多识广,用药也更大胆,未必就不如太医。便请来为周大人医治。”
珑华笑得眉眼弯弯,毫不设防:“臣妇多谢三皇子好意,如此牵挂我家夫君,当真是荣幸之至。”
她请贺庭兰作陪三皇子妃喝茶,自己则引着三皇子与大夫一起进房里去。
雷氏一见来人便蹦得老高:“做什么,你又做什么!好你个龙氏,我儿不过摔断腿,又不是没命了,你整日不是私会外男就是往外跑,还领到家里来了,你还有一点妇道没有!”
珑华连忙好声好气说道:“婆母误会了,这是三皇子,三皇子与皇子妃特地来看望二爷呢!”
雷氏挡在门前:“我才不听你这□□胡说八道,什么三皇子,你当你脸恁般大,莫不是失心疯了!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周自珩双眼紧闭躺在床上,这般吵闹,竟是无所知觉,一动不动。
珑华赶紧又对三皇子道歉,说雷母因这些年家中变故太多,对于周自珩受伤一事反应较大,有些失心疯了,请三皇子原谅。
雷氏一听见蹦得更高:“什么失心疯,你们龙家人才失心疯了,带着你的小白脸给我滚出去!”
说着就将他们往外轰。
那大夫见三皇子直冲他使眼色,如何敢就这样出去,谅她一个妇人也拦不住,口里说着:“老夫人,我来给周大人号脉的,您切莫吵嚷。”身子却是强硬地往床边冲撞过来。
雷氏早发觉了,回身扑在儿子身上嚎啕起来:“珩儿啊,你快醒醒吧,咱们家都要散了!你媳妇天天往外跑啥也不管啊,还左一个小白脸右一个小白脸往家里带,他们就是打算把你害死,再来治死我。”
大夫不理她,只牵起周自珩的手要把脉,被雷氏一把夺了,照着脸下死劲啐一口:“呸,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娘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你们碰到我儿子半分,都给我滚!”
她头发散乱,双目赤红,真如护崽的母狼发了疯一般。
珑华尴尬着将他们哄出去,连连道歉,又叹口气说道:“唉,真是白白辜负了三皇子和皇子妃的好意。家里这个样子难堪得很,叫你们见笑了。”
这时她瞧着三皇子妃面前茶点都未动过,便连忙冲雪融一扬手:“凌霄,去外面另买些好的回来。”
她看得很清楚,“凌霄”二字一出口,三皇子怔了一怔。
这时雷氏不知丢了什么砸到门上,只听得哐啷一声:“吃吃吃,就知道吃,滚回你们龙家吃去!带着你的小白脸一起滚!”
三皇子妃终于坐不住,起身与三皇子告辞,珑华一路陪着小心又赔罪。
三皇子夫妇笑得宽容和煦:“夫人这话太外道了,照料周大人已经是辛劳不已,请留步吧。”
总走客,珑华踏进屋里,瞧见雷氏笑得得意,周自珩一脸无奈。
她亦掌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问道:“母亲这次挟私报复,总算是痛快了吧?”
“痛快!”
雷氏想起什么,慌忙又道:“我这般放肆,会不会被砍头?”
“不会,都说你是失心疯了。”
雷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