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再临 第5章 第 5 章

乌埃特号在宇宙星海中，以完全浪费虫族现有科技成就的速度缓慢行驶。

这艘领主级舰艇，因为最高服务对象的沉睡而显得格外安静。

毕加索从未体验过如此悠闲的星空之旅，他是巴克斯家族未来话事虫，而巴克斯家族的星舰出现在宇宙星海里多数时候只为一件事——“收割”。

他们有不逊于海姆达尔家族的空间跃迁技术，并保有最多的域外穿梭节点坐标，这些确保了巴克斯家族的军队能以最快速度到达域外任何一颗，尚有利用价值的星球。

巴克斯家族没有保护幼崽的传统，毕加索在幼年时就已身经百战，而阿多尼斯进入创生之眼前，也跟在哥哥身边参与过大大小小成百上千次收割战争。

巴克斯家的虫，成年之前只有两件事——学习和战斗。

虽说自从被确定为巴克斯家族继承虫后，毕加索就很少真身上阵参与域外收割战争，但他也没空在星际穿梭中消耗如此多的时间。

家族中每天都有大把事情要他处理，可他如今只能呆在这艘安静如坟墓的宇宙舰上，由于最高服务对象的沉睡，所有外界接入乌埃特号的通讯都要转由圣堂审核后才能连通。

毕加索确定，自己的生命正在被切切实实得浪费掉。

龟速航行的第七天，毕加索面无表情注视着光屏上圣堂监察者投影。

圣堂之上除了雄虫和他们的“禁”之外，都是这样虫不虫鬼不鬼的东西。

他们长期注射化学阉割类药物，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包裹严实的工作制服遮盖住了他们突出皮肤的黑色血管，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圣者。

在创生之眼上，所有的圣者都要隐去姓名，只剩编号。

创生之眼上圣者的数量是固定的，旧的圣者死去，新的圣者才会到来。但是圣者的编号是可以变动的，十年考察一次，重新分配编号，越靠前的编号代表着越高的权力。

承担乌埃特号通讯审查职责的是圣者0437，这是高阶圣者的边缘序号。巴克斯家族输送到创生之眼的圣者目前最高编号是0177。

“巴克斯先生，你要求复审的903号通讯连接申请依旧不予通过。”圣者0437的声音与电子机械并无二致。

这是一条来自域外能量暴动区域的通讯，由巴克斯家族旗下的开荒兵团发出，近48小时内已经进行了5次请求。

近日来虫占星系内部区域的玄黄值稳定，没有能量暴动的预兆，但是域外的能量却呈现出二十年来最大的波动状态，能量波动源头分散，且都在虫占星球边缘的近缘区。

不巧，接到这项护送高阶雄虫流放的倒霉任务时，毕加索·巴克斯正是在前往第五部族所监控的近缘区路上。

与圣堂雄虫相关的事情享有最高优先级，所以毕加索当时只能把视察能量波动源头的工作，交由副官全权负责。

巴克斯家族的智囊团在处理域外能量波动上经验丰富，除非超出预期的变动，家族不会因为相关事情而在这种特殊时候申请通讯。

显然，巴克斯家族正面临着一些需要毕加索这个领导者解决的棘手麻烦。

48小时内，5次通讯连接申请，全都被圣堂驳回，甚至连理由都不愿告知。圣堂一如毕加索印象里那般，永远不在乎雌虫的生死。

雌虫只是圣堂的工具，能力越强悍的雌虫会被圣堂恩赐越大的权力，但这也不过只是圣堂对顺手好用工具的爱惜罢了。

“巴克斯家族相关机构在半月前就已经向全虫族发布了域外能量异常暴动的橙色预警。域外近缘区能量正呈现出二十年来最大的波动状态，903号通讯连接申请来自第五部最优秀的开荒军团，他们也是整个虫族最优秀的。”正襟危坐在光屏前的毕加索保持着军虫的绝佳体态素养，他十指交叠，强压心头火气与0437解释，“为了近缘区的稳定，希望——”

“驳回。”圣者0437甚至没等毕加索讲完就吐出冰冷冷字眼，并近似刻薄得警告道，“巴克斯先生，圣堂对于你稳定近缘地区的贡献给予肯定，但是你还没有资格质疑圣堂的决定。”

毕加索要气笑了。

雌虫的生命在圣堂眼里向来一文不值。近缘地区能量动荡又怎么样？只要圣堂还握着雄虫的“监护权”，就算是再次爆发灾厄级灾变，创生之眼上的大虫物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整个虫族有的是雌虫愿意为它们献出生命，端坐高台的圣者连衣角都不会沾到一丝灾厄的尘灰。

“容我说一句题外话，巴克斯先生。”圣者0437苍白如鬼的脸上扯出讥讽笑容，“巴克斯家族应该反思一下，那些不合时宜的‘反叛’思想或许正在阻碍你们的进步。阿多尼斯作为最优秀的巴克斯后代，在创生之眼十七年依旧没有丝毫长进。你或许应该跟他聊一聊，听话的工具，才有好果子吃。”

毕加索银灰色的瞳孔收缩成竖状，他被0437的话激怒。

这位高高在上的圣者大虫正在嘲讽阿多尼斯当了A级雄虫的“禁”十七年，却迟迟没有进行二次发育的事。

面对一个大家族的未来的话事虫，这位高阶边缘的圣者尚敢如此讥讽，毕加索不敢想象自己弟弟阿多尼斯跟着那个没用的雄虫，在创生之眼过得是什么日子。

毕加索怒极反笑，刚要回呛，就听到光屏的扩音设备里传来属于第三只虫的轻笑声。

乌埃特号专属智脑的声音响起，硅基生命用它特有的冰冷声线通知：“最高权限通讯接入。”

新的一扇光屏被启用，光屏展现的画面，让屏剑拔弩张的两只虫同时沉默。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广袤星海，窗前站立的黑发身影像是一首献给星空的长诗。他的体态并没有因为疾病侵蚀而变得佝偻，背挺得直，身体线条修长优美，漏在衣服之外的小片皮肤白得发光。

“主虫，”连乌埃特的智脑面对他时，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已经为您接入通讯。”

光屏中的虫转过身来：“日安。”

毕加索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面对清醒中的，这位一直为巴克斯家族带来“厄运”的雄虫阁下时，首先获得的会是一个微笑。

而那双阿多尼斯迷恋的黑色眼眸，果然像黑曜石一样，深邃而温润。

“您醒了？”圣者0437发出毫无礼貌的声音，“怎么可能？”

“巴克斯先生，”厄比斯无视圣者0437直接与毕加索对话，“我已将乌埃特号最高控制权限转开放给你，感谢你近日来的照顾，抱歉耽误了你的工作。”

随着最高服务对象苏醒，乌埃特号也收回了圣堂代行的权力。

乌埃特号永远以最高服务对象的意志为先，这是写在乌埃特号智脑底层逻辑里，不可撼动的原则。

圣者0437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

毕加索往日接触雄虫总结出的那套社交经验，好像失去用武之地，他大脑宕机，仍维持着刚才与圣者0437对峙时的臭臭脸色。

好在圣者0437令虫讨厌的声音接着响起：“厄比斯阁下，您不能做这样的决定。”

光屏那边的厄比斯只是朝毕加索微微颌首，就挂断了通讯。

徒留圣者0437面色惨白与臭脸的毕加索面面相觑。

“主虫让我转达给您，0437先生，”乌埃特号的智脑声音又恢复无机质的冰冷状态，“‘听话的宠物，才有好果子吃’。”

智脑说完就把圣者0437踢出了通讯。

反应过来的毕加索笑出声来。

厄比斯跟毕加索想象中，木讷、呆滞、无聊又自大的形象完全不同。

“您好巴克斯先生，”乌埃特号智脑化成一颗十厘米左右的圆形光球出现在毕加索面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乌埃特号的智脑，达布琉，很高兴为您服务。现在有四十二条通讯申请，请您选择是否接入。”

毕加索选择优先接入来自巴克斯家族开荒军团的通讯。

毕加索听着手下对近缘地区能量波动的汇报，眉头紧蹙。

他们调查了第五部族辖区内所有近缘地区的能量波动源，发现引起能量异常的源头物质都是从一个星域释出的。

那是一个在二十年前就被完全封锁的星域，封锁行动后期由圣堂主导。

圣堂动用了传说中的逻辑武器。只要时间一到，那片星域就会被从所有的“认知”中抹去，变成完全“不可知”之地。

逻辑封锁完成需要多久，毕加索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仍能回忆起那片星域的名字与坐标，就代表圣堂的逻辑封锁还没有闭环。

毕加索参与过二十年前的封锁行动，他仍能完整回忆起自己参与的全部过程。

今日隐约显现的旧事痕迹，让毕加索怀疑圣堂是否真的有“逻辑武器”。

圣堂是真的能够从逻辑上抹去一片星域的存在，还是在等时间的橡皮擦，擦去所有相关记忆的痕迹来达到所谓的“不可知”。

总觉得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暗中蛰伏。

毕加索隐隐约约能够嗅到一些暴雨将至的土腥味，但是每当他想要循着“气味”一探究竟时，一切又变得无迹可寻。

“保持对波动源头的监测。相关结果等我结束这次行动再通知议会与圣堂。”毕加索交代完就挂断了通讯。

毕加索的房间内，一片安静，他向落地窗望去。

厄比斯的身影仿佛出现在眼前。

毕加索记得那一幕所有细节。

所有细节，包括他上次去治疗仓巡视时落在那里的制服外套，深蓝色的外套就披在雄虫的肩膀上。

“该死！”毕加索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