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泥沼深处,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撬开一丝缝隙。首先涌入的是气味,一股混合着劣质营养膏的酸腐、灰尘和若有若无铁锈味的、令人作呕的空气。
林眠睁开眼,视野花了片刻才聚焦。
低矮、泛黄的天花板,渗着深色的水渍痕迹。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盖在身上的布料粗糙磨皮肤。他转动僵硬的脖子,打量这个狭小的空间——墙壁斑驳,露出里面锈蚀的管道,一张歪斜的桌子,上面放着半管颜色诡异的膏体。
这不是神树顶端那温暖、萦绕着清甜花香的巢穴。
他在哪?
记忆的最后,是守护长老们慈爱的目光(尽管那些张虫脸实在难以分辨更多情绪),是包裹着他的柔和生命能量,然后……是毫无预兆的坠落,天旋地转。
这不是他的身体。
这个认知带着冰冷的寒意,瞬间刺透混沌。他低头,看到一双瘦削、苍白、指节分明且带着细微伤痕的手。绝不是他被精心养护得细腻柔软、连薄茧都没有的手。
恐慌还未蔓延开,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鲁的拍门声打断了思绪。
“707!林!死了没?没死就滚出来交租!拖半个月了,真当老子开善堂的?!”
门被拍得哐哐响,灰尘簌簌落下。
林眠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嗬嗬的气音。外面的虫骂了几句,似乎用卡片刷开了简陋的门锁。
门猛地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油腻工装服的雌虫房东闯进来,带着浓重的汗味和机油味。他看到床上试图挣扎的林眠,眉头拧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啧,真晦气!”房东啐了一口,“装死?行,老子这就把你扔出去,让清洁机器人扫进分解池!”
他大步上前,粗鲁地抓向林眠的手臂。
就在那粗糙手掌即将碰到皮肤的瞬间——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爆发!并非林眠控制,更像是一种濒死的应激。一股微弱却精纯的精神力悍然撞向靠近的威胁!
“呃!”
房东壮硕的身躯一颤,短促痛呼,猛地松手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床上瘦弱的身影,眼神里带着骇然和一丝恐惧。
刚才那是什么?这只弱不禁风、信息素淡得快没的小雌虫?
林眠自己也愣住了,那股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更深的虚脱和头痛。他茫然地看着房东。
“……水……”他终于挤出模糊的音节。
房东眼神复杂地盯了他几秒,骂了句脏话,最终还是粗暴地将他拽起,半拖半抱弄出出租屋。“妈的,算老子倒霉!送你去医疗站,死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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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公共医疗中心,空气里消毒水也盖不住颓败。虫来虫往,面容疲惫麻木。
冰冷的检测仪器扫过林眠的身体。
负责的雌虫医护看着屏幕,语气冷漠:“林眠,雌虫,十九岁。长期营养不良,信息素水平低下,精神力F级,濒临溃散。轻微脑震荡。建议补充营养,休息观察。”
雌虫……
林眠的心沉了下去。在这个雄虫为尊的世界,雌虫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底层,工蜂,消耗品。
医护记录完,随手将一份带有照片的简陋身份证明塞给他。“拿着,下次晕外面,好歹有身份卡联系收尸。”
照片上,是一张年轻却疲惫惶恐的脸。黑发,苍白,五官……
林眠的指尖猛地收紧。
那张脸,和他自己有九分像!只是更瘦削,眉宇间笼罩着阴郁和怯懦。
原身零星的记忆告诉林眠,原主也叫林眠,是地下城孤儿,平时……靠假扮雄虫混点微薄的食物或星币。
假冒雄虫?林眠心底冒出寒气。哪怕只有零星记忆,但是深入原身骨髓的恐惧也在这一刻清晰地告诉林眠:在这个对雄虫保护到极致的社会,这行为一旦被发现,下场绝对凄惨。
所以原主才……?林眠头有些发昏,仔细想抓住原主前段时间的记忆转瞬即逝的记忆,但是他现在身体状态太差了,那些记忆只剩模糊的片段,全是恐惧和饥饿。
“能走了就起来,别占床位!”医护不耐烦地催促。
林眠撑起虚软的身体,慢吞吞挪下床。脚落地发飘,他下意识扶住旁边的金属仪器台。
掌心接触冰冷台面的刹那——
仪器屏幕显示他“F级精神力”的数据条猛地剧烈跳动、扭曲!数值疯狂飙升,瞬间冲破刻度上限,屏幕爆开一片刺眼乱码!
“滋啦——砰!”
短路的刺耳噪音和焦糊味传来,屏幕暗了下去,冒出几缕黑烟。
医护惊呆了,看着冒烟的仪器,又看看林眠,气急败坏:“你干了什么?!这仪器刚检修过!”
林眠迅速缩手,垂下眼睫。“我……没站稳……”
是身体残留?还是他带来的?
医护骂咧咧检查报废的仪器,最终挥手让他快滚。
林眠捏着那张证明他是“雌虫林”的薄卡片,还有一份比他现在命还长的缴费单,步履蹒跚走出医疗中心。外面是永远人工光线下的地下城街道,拥挤,喧嚣,贫穷。
他站在肮脏街角,巨大茫然和孤独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不是这只卑微的雌虫林。
他是林眠,诞生自神树之巅的虫母。
可现在,他顶着一张九分相似的脸,困在这虚弱身体里,揣着一个惊天秘密。
接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