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便是万灸宗宗主江杏林,江雪净的爷爷,修界的医修第一。
若不是他用优钵罗花枝叶炼制出续命丹,她早就死了。
乌遥真心尊敬这位大医师,躬身朝他行礼,“宗主。”
江雪净起身扶江杏林坐下,“爷爷,你怎么来了?”
江杏林对着两人慈祥的笑了笑,“我来看看小瑶,正好听见你们在说阴阳令的事,净儿,你可是听到我与宋师弟的谈话了?”
江雪净脸色变得不太好,“对不起爷爷,那时我刚好路过议事堂,听到和小瑶有关,就……”
江杏林无奈道:“净儿,爷爷没有怪你的意思,有时候你也不用太拘着自己。”
江雪净垂着眼,掩在袖中手紧握成拳,“没有爷爷,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偷听您和宋师叔谈话,等会儿我会去自省堂罚抄门规静思己过的。”
乌遥神情一凛,不解江杏林都不计较此事了,江雪净为何还要提出去自省堂受罚一事,“江姐姐……”
“我没事,偷听本就有违礼制,做错就该罚。”宽慰好乌遥,她开口转移话题:“爷爷,你方才说阴阳令是维系无忌海结界的关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杏林看着江雪净坚强的模样,叹了口气才与她们说明这三个月发生事情和当下三界所面临的情况。
自天地万物诞生起,世界便以生死秩序运转,阴阳令便是其承载之物。
根据世间万物的根基,被划分成人界、修界与幽冥界三界。
修界和幽冥界之人生来就比人界的凡人体质强,故此便承担起维系三界秩序的责任。
除此之外,两界之人还能吸收世间灵冥之气修炼,尤其是以吸收天地冥气修炼的幽冥族人,修炼天赋异禀。
依据生死秩序世界又分生死世界,修界和人界为万物的生前世界,幽冥界为死后世界。
生死世界便以吞噬万物,无法跨越的无忌海划分而治,凡人皇室统治人界,五大宗门统领修界,幽冥王管理幽冥界。
因为三界生死轮回的秩序及无忌海的原因,三界甚少来往,却也能保持一派祥和稳定。
无忌海结界乃阴阳令所化,一旦结界破裂,吞噬万物的海水上涨会导致三界覆灭。
为保三界秩序太平,阴阳令被一分为二,分别由修界的五大宗门最强者和幽冥界幽冥王各自掌握一方阴阳令。
守护者为完成阴阳令的使命,每五年重聚在阴阳崖重新修补加固无忌海结界,以防结界破裂或结界力量削弱。
但三个月前幽冥王掉下无忌海身陨,一半阴阳令失踪导致结界破裂,无忌海水上涨。
一时无主的幽冥界也陷入大乱,无数阴魂恶鬼趁结界修补未果逃亡人修界,霍乱秩序,致使三界死伤无数,血海尸山。
幸得另一半阴阳令守护者宋其逍及时用阴阳令修补结界,三界才慢慢恢复往日生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杏林看着窗外的桃红柳绿,沧桑的双眼染上了重重的哀愁,“这便是阴阳令是维系无忌海结界关键的原因。”
江雪净神色严肃起来,“这样说来,这宗门大比不仅是为清除祸乱三界的恶鬼,更是为了寻找阴阳令而组建的队伍?”
“嗯,据我所知,幽冥界已经有了新幽冥王继位,云清宗也派人清剿祸乱人修两界的恶鬼,如今三界才勉强恢复往日的秩序。”
江杏林语气惆怅:“眼下只有一半的阴阳令在维持着无忌海结界,如果找不到另一半阴阳令,结界便会再次破裂,三界危矣呀!”
乌遥听完后,心里情绪万千复杂。
她醒后,阴阳令也不在她身上了。
但阴阳令关乎三界众生,若是找不到阴阳令,她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如今幽冥界有了新幽冥王继位,对她而言也算件幸事。
不过这宗门大比,她是非去不可了。
乌遥看向江杏林,“宗主,这宗门大比可有什么参加条件?”
他还没说话,江雪净就一脸警惕的看着她,“小瑶,你问这个做什么?”
乌遥面色苍白,语气却又十分坚定:“我要去参加宗门大比。”
江雪净几乎是立刻出声,“不行,你不能去!参加宗门大比的各宗弟子及各路散修的修为强悍,你如今不仅没了修为,还中着毒,身体这么羸弱,怎么跟他们争?”
江杏林也不同意,“净儿说得对,你不能去,擂台上刀剑无眼,要是一个不小心受伤了,这对你来说可都是致命的,你不能把命当做儿戏啊。”
他们的话无一不是在关心着她,但即便如此,乌遥仍旧笔直的站在那听着不为所动。
江雪净见她不卑不亢,不肯示弱。
她不假思索道:“我去,小瑶没有修为,可我有,你去参加宗门大比,无非就是想拿到优钵罗花解毒,这优钵罗花我一定会拿到,你只要在这乖乖等着我回来就好。”
江杏林一时没开口说话,眼中闪过几分复杂情绪,沉默少顷还是答应了。
祖孙俩意见达成一致后,没问乌遥的意见,勒令她在屋里修养后,径直出门相商九日后的宗门大比,仿佛此事与她无关。
良久,乌遥看着空荡的屋子嘴角释然。
她这是被人保护了?
不过要是知道了她真实身份,他们还会像方才那样吗?
乌遥眼里又流露出一丝迷茫。
江雪净从那日决定要去参加宗门大比之后就开始忙起来了,每次回来手里都抱着一堆古籍书册,各类符咒术法什么都有。
乌遥闲着无聊,顺手拿手上看,但每次都被江雪净以伤目为由不让她看。
她无所谓,反正也是解解闷,不让看就老实放下,做足一个温顺乖巧妹妹姿态。
江雪净见她从一开始充满戒备冷漠到如今温顺听话,因她提出要去参加宗门大比而升起的戒心,慢慢放下,不再拘着她,开始让她在院子周边活动。
距离宗门大比还有三日,乌遥醒来后便在院子里那颗开海棠树下坐着。
约莫到了辰时,去药田采药的江雪净,在药田药房做好早膳提着食盒回来。
看见她身上单薄的衣裙,眉头紧锁着,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盖上,“小瑶,早晨风大,莫要着凉了。”
乌遥觉得有些好笑,“江姐姐,我只是没了修为,体质比凡人不止好多少,这点风我还是受得了。”
“还是注意点好,明日我就要走了,我不在这些时日,会有人替我来给你送食膳,她叫桂枝,今日的午膳她就会替我送过来,正好你们认识认识。”
乌遥眉梢扬了扬,修者一般皆已习得辟谷之术,但有条件下都会正常用膳,减少力量损耗,而江雪净每顿饭也都会陪着自己吃,今日如此反常,必有古怪。
她不经意问:“那你不与我一起吃吗?”
“今日有些忙,你每日必服的解毒丹我还没炼完,晚上回来再和你一起用膳可好?”
原来如此,乌遥乖顺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别的主意。
江雪净掀开食盒一股苦药味铺天盖地的漫了出来。
她细细叮嘱道:“你要是缺点什么也可与她说,你身体不好,这毒也霸道得很,尽量少走动,不要费心费神,若是无聊,也可让桂枝给你带点藏书阁里的书解闷,但切记不要看太久,总之,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在这等着我拿优钵罗花回来。”
说罢便将食盒里那碗不知放了罕见灵草的药粥放在她面前。
乌遥看着那碗臭苦的药粥,心里并无起伏,但为了获取信任……
她用力压下心中的不愿,摆出娇弱惹人怜的样子:“江姐姐,能不吃吗?好苦啊。”
江雪净眼里带着不忍,可仍然没松口:“忍一忍,等这毒解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乌遥收回眼巴巴的模样,把那碗苦涩的药粥一口气喝完。
看着她被药粥折磨的样子,江雪净想到明日后两人就要暂时分别,终究还是软下心来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包蜜饯。
“喏,吃点蜜饯去去苦。”
“谢谢江姐姐。”乌遥眉开眼笑,揭开油纸,捻着一颗蜜饯送进嘴里,口中的苦涩很快被甜丝丝的蜜饯代替。
这幅因为吃了一颗蜜饯而满足纯真的样子,落在江雪净眼里却有一些心酸。
在西州药王城外河道遇到乌遥时,尚可见之前绝色之容,是碎魂毒将她摧残成这般面白肌瘦、身体日渐消弭的模样。
不过很快,等她拿到优钵罗花,乌遥就能恢复回比她初见时更好的状态了,她在心底暗暗想着。
乌遥并不知道江雪净此刻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帮她解毒的事情。
待江雪净提着食盒离开时,她头一次跟在江雪净身后出了院子。
距离宗门大比的日子不多了,虽说这些时日她非常老实待在院子吃药修养,可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江雪净放下戒备的手段罢了。
如今想来乌遥也是糊涂,非要说出她想要去参加宗门大比的事情,否则江雪净也不会对她有所提防。
可这样也好,等她离开又或者“死了”,江雪净他们的心里至少提前预想过,留个渺茫的希望,不会显得她太过残忍无情,毕竟他们对她付出过这么多真心。
乌遥理清心中思绪,看着前面那道纤影,两个多月的相处江雪净常去的地方不过两个。
一是两人住的院子;二是万灸宗前山药田。
除了每日按时给她送膳和休息以外,江雪净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药田里,过得比以前的她还要枯燥无味,想到这乌遥眼里淡漠几分。
出了院子,经过一片花池水榭,拐弯便是去往药田的小径。
乌遥看着江雪净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扭头往另一个不同的方向走。
她这次出来的目的是要摸清万灸宗的路线,还要想办法搞清楚参加此次宗门大比的条件。
否则她好不容易到了云清宗,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拿优钵罗花了,还会白白搭上一条命得不偿失。
江雪净与她住在山上,万灸宗却是在山下,乌遥想要了解万灸宗,就必须得下山。
她顺着山道,勉强找到下山的路,路道平坦,看起来是被人走多走出来的。
但这林中雾蒙蒙的,还长了不少她不认识的奇珍异草,不知是灵草还是毒物。
乌遥不敢大意,小心翼翼走了会儿,听见一阵琐碎的声音。
不过片刻,越发清晰的声音带着人出现在她眼前。
另一条小路下来三两个身穿紧袖白袍,头束白发带,背着竹篓的宗门弟子,看样子像是刚从药田采完药下来。
隔着距离还能听见他们正在激烈的讨论医术,甚至争得面红耳赤、言语激动。
她面露一丝欣赏,连路上都在讨论医术,如此刻苦不怪得万灸宗的弟子都被三界誉为医仙。
正当他们从乌遥身边经过时,其中一名白袍弟子忽然停了下来。
他回头道:“姑娘?”
万灸宗除了江雪净和江杏林无人见过她,因此她才敢如此大胆下山。
但此地除了她之外便无其他人,他们是在唤她。
确定无危险后,乌遥才缓缓抬头看他们,声音故作细弱:“你……是在喊我?”
那名弟子看见她,眼睛一亮,大步朝她走来,神情专注的盯着她的脸看。
“是的,紫苏冒昧一问,姑娘,你可是有病?”
骂人?
乌遥眉间蹙起,还未来得及说话,他身后的几名弟子一听此言,纷纷向她围过来。
“面色苍白而青,眼底青紫,身形过于消瘦,姑娘,你是否有入睡困难,食欲不振等症状?”那弟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等她确认。
但又没等她出口,另外一名弟子持不同意见打断两人,“不对,这位姑娘的口唇没有丝毫血气,皮肤出现枯槁之症,这是分明是脾肾阳虚、心血瘀阻之症。”
旁边又有另一位弟子站在他们身前,都不同意他们的看法,反驳道:“都不对,这位姑娘眼神呆滞、肢体麻木,加上方才诸位所说的,明显这是中毒之兆。”
“中毒?”
此言一出,他们齐齐怔愣一下,又仔细的盯着乌遥看了一圈又一圈,像方才那般兴奋地讨论起来,只不过对象换成了她。
乌遥反应过来他们没有恶意,刚冒头冷意褪去,被方才消失的赞赏替代。
不愧是万灸宗弟子,竟痴迷医术到如此地步,三言两语就看出来她中毒了。
但连她一个陌生人为何出现在万灸宗都不过问一句,防备心如此松懈,这怎么能行?
看来要找个机会提醒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