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12日,B市,《曙光之战》的四分之一决赛现场。
BCG的队长路鸣带着这个赛季刚重组完毕的队伍去到了FSG的主场,然后在不被所有解说和观众看好的情况下3:2拿下了比赛。
在BCG五人组的耳机里,“Victory”的电子机械音响起。他们仿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般,用足以穿透整个场馆的音量,激动地大喊了一声“Nice!!”
接着便是摘下耳机,匆匆抱成一团。仿佛他们当下赢得的远不仅仅是一个四强席位,而是冠军。
现场的屏幕中心,也被硕大的“BCG”队标所占领,张扬舞爪地向台下的观众告知着这场比赛的胜利者。
被无比巨大的喜悦笼罩了的BCG队员们在那一刻忘了还有人在等他们,在解说的提醒下,他们才想起流程地匆匆分开,列队走向败方队伍握手致意。
“多谢指教。”同为打野位的路鸣在路过许琮的时候说道。
下一秒,他就握上了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并且闻到了那萦绕在许琮身侧的膏药味。
路鸣略微惊讶了一瞬,但排在他后面等待握手的人已经走近,以至于他没有时间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挤出个笑脸来,就匆匆走向了下一位选手。
两队握手完毕之后,BCG五人组才一齐来到舞台中间列队鞠躬,紧接着的就是赛后采访。
胜方采访席上,主持人问路鸣:“在比赛结果出来之前,外界似乎都一边倒地站在了FSG那边,甚至有很多解说预测FSG今天能3:0或3:1拿下比赛。对此,路队你怎么看?”
路鸣毫不迟疑地回答:“也能理解吧。毕竟我们今天的比赛对手是夺冠热门FSG,而我们只是一支还在跌跌撞撞地磨合中的队伍,赛前不被看好也很正常。”
主持人点头,又问:“那今天这场的胜利对你们来说,是否会具有某些特殊意义?”
“比较振奋人心吧。”路鸣说,“让我们有信心走得更远了。”
在余下的采访时间里,主持人又问了不少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只不过最终还是兜兜转转地回到了路鸣和许琮身上。
“作为这场比赛的胜利者,以及BCG的打野、队长,大家其实都很想知道你对于Victory这场的表现怎么看?是有失水准呢,还是……”
主持人还没问完,路鸣便已经接过了话茬。
“很强。”他说,“强到这场胜利给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自信,让我不再畏惧后面可能遇到的任何一个对位选手。”
再往后的采访,许琮没有再听下去。
他穿上外套,把止不住颤抖的手藏进了队服里,然后起身跟教练说:“走吧,准备去采访。”
教练皱眉,目光不甚赞同,觉得许琮这会儿就该待在休息室里接受队医的照料,而不是上去挨骂。
许琮读懂了教练眼底的潜台词,但还是坚持要上采访席。
他扫了一圈周围不是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就是双拳紧握,眼眶发红地盯着实时转播的大屏幕的队员,沉声表示:“总不能让他们去。”
教练闻声,叹了口气,心说:也对,除了许琮,还有谁能承受得住那场面呢。
出乎意料的,坐在角落里的已经沉默了半天的人忽然开了口:“我去。”
时星迎着众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声音喑哑但语气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去。”
去接受主持人的尖锐问话,去接受粉丝们失望的眼神,去……跟所有期待他们今晚能够顺利拿下比赛的观众道歉。
时星说这话时的眼睛红得堪比只兔子,以至于许琮仅仅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他想:饶了我吧,我的手已经够痛了,就别再在我脆弱的心上再划拉口子了。
于是他起身走近了时星,又伸手揉了两下时星的头发,哑声道:“别了,我可舍不得。”
舍不得向来心高气傲的时星在采访席上挨骂却不能还嘴。舍不得平时在队里横惯了的小猫在众人面前落泪和低头说抱歉。
几番拉扯之后,最后教练还是拍板让许琮跟着他上败方采访。
在休息室的门被彻底掩上,许琮和教练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之后,时星坐在沙发一角,不甘心地咬着嘴唇道:“可我也是啊……”
舍不得你上去背锅,舍不得你把一切责任都往身上揽,舍不得你去承受任何可能会加诸在你身上的无端恶意……
事实证明,时星的担心并不是无厘头的。采访席上的工作人员们如他所料的,不管问题合理与否,单纯怎么有热度怎么来。
前有官方录影师紧盯着许琮拍,试图从他的脸上拍出点不甘心,亦或者是痛苦万分的表情来。
后有主持人按着联盟的意思,拿着手卡,专挑尖锐的问题提。
例如“为什么在今天的五局比赛里,你选了四把工具人打野?是因为年纪大了,状态和手速跟不上了吗?”
“为什么在最后决胜局的时候,你没能在关键节点换出复活甲?是没钱吗,还是盲目自信,觉得自己那波死不掉?”
以及,“对于FSG这赛季就此止步,甚至刷新了它近五年来的最差成绩一事,你怎么看?会觉得是自己拖累队友了吗?”
每个问题都堪比一把利刃,让许琮在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刚换过膏药的手又隐隐作痛起来。
台下的FSG粉丝听着,也都越来越坐不住了。
原本恨铁不成钢,不甘心也不敢相信FSG就这么的淘汰了的他们瞬间统一战线,起身开骂:“傻逼联盟你要流量不要脑子是吧?!是谁整场都在血C你他妈是一点看不出来啊?!”
对此,许琮把食指放在唇边,冲着他们比了“嘘”的手势,然后一反往日里在采访席上满嘴跑火车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回应:“嗯,年纪大了,打不动了,准备过几天就退役。”
“换不出复活那波,不是没钱也不是盲目自信,单纯就是反应慢了,手速跟不上了。”
“至于带队止步八强的事,挺遗憾的吧。”许琮说,“光给了它一个盛大灿烂的开篇,却没能给它一个同样完满的结尾。不过我相信,FSG能在下一任队长的带领下重新走向辉煌。”
“就是可惜,我曾经承诺给我们队小中单的冠军没能实现。”许琮看着镜头道。
他眼神里的真挚和遗憾穿过镜头与屏幕,直直地灼伤了时星的那颗心。
时星对此忍不住鼻酸,他不忍心再看许琮眼睛里翻涌着的情绪,却又怕许琮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会同样红了眼眶。
于是他瞪大了眼睛,试图装作无事发生地把眼泪逼回去,但是失败得彻底。
在导播有意给到他的镜头里,他红着眼尾,最终还是没忍住地落下几滴眼泪来。
整场败方访结束之后,许琮领着FSG集体成员一起整队回了俱乐部。
摇摇晃晃的大巴车上,时星照旧装着没事人的样子,但是话里的鼻音却出卖了他背着许琮偷偷掉了几滴眼泪的事实。他也恍若未觉,只是仰着脸问许琮:“你真的要退役了吗?”
许琮看看窗外,又看看时星,纵然不舍,也还是低声应道:“嗯,早就决定好了的。”
毕竟他前几年把自己逼得太狠,这会儿就已经连全勤参加训练赛都做不到了。再往后,恐怕是连一整场BO5都坚持不下来。所以不如趁着这个档口,早早走人,省的真拖得他家小中单一年又一年地拿不到冠军。
但许琮想归想,他看着时星虽然已经二十出头,却还明显一副小孩儿相的脸,不想跟他说这些残酷的话。
他只是弯了下嘴角,自以为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晚上出去吃火锅吗?我请客,算是正式放假前的放纵餐。”
时星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他想自私地问许琮:留下来,我们再打一个赛季,一起去淋金色雨不行吗?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许琮近一年的情况,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不想再看到许琮在深夜里的客厅里久坐着等待队医的包扎,哪怕疼得咬牙冒着冷汗,却还要分心宽慰他说“其实也没那么疼”的画面了。
也不想再在不经意地一瞥时,注意到许琮那足以入选艺术特等奖的手上再定期添上大大小小的理疗伤疤了。
——比起所谓荣誉和奖金,他更在意许琮疼不疼。
于是他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最后只哑声回话:“好,今晚去吃火锅。”
此外再没有多说一句。
于是大巴车在中途停下。算上今天来观赛的替补和几个青训,一共十几号人,一概穿着FSG的队服,整整齐齐地走进了包间。
不知道是谁点了酒,亦或者是店家的销售手段,总之,几个服务员在中途吭哧吭哧地往包厢里搬了好几箱酒。有啤的,有白的,还有红酒。
选手们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地大眼瞪小眼,跃跃欲试却又不敢做出头鸟,只敢问许琮和教练:“队长,教练,怎么说?咱是过会儿找服务员退了呢,还是干脆喝点儿?”
许琮还没来得及开口,教练就先摆手道:“反正比赛已经结束了,你们想喝就喝点。只不过话说前头嗷,未成年的小兔崽子们不许喝,酒量差的也给我点到位止,还有许琮这种手上有伤的也给我少喝点,甭到时候又手痛,又想吐的,可怜见的……”
教练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像是未饮先醉的前兆。
而他松口的结果,就是现场除了正儿八经的未成年小孩儿,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点。
有些人皱眉于酒之涩,有些人则想着为什么在这么个痛苦的夜晚,自己几满杯接连下肚都还没有一点醉意。
有些则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地现场复盘,说自己今天状态不对,哪波哪波没做好,如果哪波他能够再反应快一点,结局可能就会不一样……
还有些酒壮怂人胆的,把自己憋了一路的问题,在他们打嗝都冒着酒气的时候问出来了。
“队长,你有没有后悔选我们做队友?”
那人将将问完,压根都还没等到许琮的回答,自己就先呜呜咽咽地捂着眼睛哭上了,惹得周遭还没醉得完全的人也都跟着开始鼻酸眼胀,想要落泪。
“不后悔。”这是许琮的答案,他正色道,“我永远珍惜每个和我一起征战过的队友,也真心地希望你们未来都能走得更远。”
此话一出,包房里愈发哭声一片。即便是原本狠狠憋着眼泪的,这会儿都忍不住了,倒豆子式地说起了自己的诸多“不舍得”和“不甘心”。
舍不得许琮走,不甘心作为许琮队友的他们,最后反倒成了把他拉下神坛的人。
对此,滴酒未沾的许琮却感觉有些头疼,因为他一向不善于处理别人善意的眼泪。
尤其是当他侧目,看见特意找了个角落坐着,一声不吭地在掉眼泪的时星时。
在那一刻,许琮原本打好的那些腹稿全都消失殆尽了。
他沉默着走近时星,在距离对方几十厘米远的地方站定,然后一边用指腹给人擦眼泪,一边叹气地感慨了一句:“怎么会有人跟小猫似的,哭鼻子都不出声的。”
许琮:心疼buff拉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