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铃声一响,沈翊文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起来了。
大概从睡下的那一刻开始,鼻子就是塞住的,一点气也不能穿,想翻身又不敢发出声音,左右为难得很。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打铃,总算是可以动几下了。
他赶紧跑去厕所冲洗了堵塞的鼻腔,又喷了点药水,洗得浑身哪哪都都干净了才出来。早上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温度会回升。
徐泉睿睡眼惺忪地穿着校服,看着一寝室的夏装短袖、秋季长袖、冬季冲锋衣个个不重样,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唉,临城又到了乱穿衣服的季节。”
沈翊文里面套了件白色连帽卫衣,外面是冬季冲锋衣的外衬。
大概是每个学校的每件冬季校服的内衬都很尴尬。穿上又太热,不穿又太冷,鼓鼓囊囊地一坨太占地方,不带又觉得不太安心。他思量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选择带上。
毕竟热了还可以脱,但是冷了就没办法再穿,只能找别人借。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二班课表每天第一节课都是文科,要么就是生物。老师在台上长篇大论地讲,沈翊文就撑着脑袋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
老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也没有扰乱课堂秩序之类的,就不怎么管。
刚落座的椅子还是有些冻人的,等第一节课过去十几分钟时就暖了起来,衣服里也填满了适宜的热量,简直不要太舒服。此时睡觉就是一天中最值得的选择。
语文老师刚布置完课堂作业,全班的头都低了下去,唯有他傲然挺立。
“沈翊文,”老师轻轻地拍了拍他,声如蚊蚋,“醒醒。”
他努力睁开眼,强撑着精神,才控制住笔尖不乱晃。歪歪扭扭地在题目上爬了几个字,美妙的下课铃就来临了。
这么磕碜懵咚地又过了三节课,同学们从许久未动的位置上站起来,活动一番,就准备和朋友一起下楼前往操场了。
班长林清音拍了拍讲台,大声喊到∶“同学们都停一下,听我说!”
“待会体育课我们要再练习一下开幕式,还有一些项目,都记得自己的动作和位置吧?”
“知道了——”
一阵拖拖拉拉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
林清音噗嗤一声笑了,摆摆手让大家都下楼。
李匀熙拎着本袖珍笔记本,随手揣进校服的口袋里。他也喜欢穿冬季校服,虽然颜色有那么一点点的一言难尽——偏土的红色,类似于佛赤,和际中的教学楼师出同门。
但是口袋比较大,能装的东西多。穿着的质感也比秋季校服好些,他秉持着“有脸天下无敌”的想法,觉得自己哪怕是套个尿素袋都能帅出高度,所以更偏爱冬季校服。
“欸,你报项目了没有?”徐泉睿问道。
“没,”李匀熙摇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微微咧开嘴角,“我很菜的,就不报了。”
“哼,你就是懒得!”
“我那天真的很忙,要负责管理其他校区的纪律和记录,到时候要评比班级风尚文明奖的。”
“行吧行吧,”徐泉睿蹲下身绑了绑松垮的鞋带,随口扯道,“你果然不适合当校园男神,人家都在操场上挥洒魅力,就你跟个树懒一样这趴那趴的偷懒!”
“那就给你么,又不是我自个给自个评的什么‘校园男神’。”
“我还不要呢,搞的像是你怜悯我。”他撇撇嘴。
李匀熙还是淡淡笑着∶“哪有的事?你想多了。”
徐泉睿∶“最好!”
对方抛下一句话就转身一步四阶跳了下去,不留半点情面,残风似的走远了。
李匀熙苦笑,跟在后面慢条斯理地也下了楼。
像他这种有些中二的人,运动会具有不小的诱惑。谁不想在自己的青春年少中给他人留下点张扬的痕迹?谁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但是他有个怕被注视的毛病,站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中,他会感到心慌,可能就会发挥失常,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都说勇气是年轻人行走世间的武器,但是有的时候,人的勇气会比其他东西要少得多。
拨开云雾,阳光层层叠叠地透出来,在十一点多时没有任何差别的直线式普照大地。开幕式他们要表演舞狮,还要跳舞、打鼓。
大黑牛觉得校服太普通,又去订了班服,上身是带有英文涂鸦的白色T恤,下身是工装裤,还有一件复古红的格子衬衫,是围在胯间的。
这样跳舞的时候就会显得更好看些。
“班服已经到了,牛老师说班会和课外活动时再穿着排练几次……嗯舞狮的同学请到这边来,这个狮头要好好保护哦,我到时候还得还给老板的……”
林清音扯着嗓子拼命喊着,声线已经变了调。
李匀熙递过去一颗润喉糖,让她去阴凉处休息会。然后径直走到队伍面前。
迫于纪检部部长的淫威,大家噤若寒蝉,仔细地听着安排。
“好了,大概就是这些流程了……大家现在先休息一会吧,下午还有一节班会可以排练。”
李匀熙面无表情地念着,随后整齐的队伍就散成一锅粥了。他也坐到阴凉处休息,把笔记本掏出来继续复习。
“你怎么这么卷啊?怪不得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十。”林清音含着糖,黏黏糊糊开口道。
“还好吧,我只是想一遍过,懒得再订正。”他虽然是回了话,但是眼睛都没有从本子上离开过一秒。林清音也不忍心打扰别人学习,转过头去看男生们打篮球了。
徐泉睿此刻正穿梭于场地与人群之中,投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他的三分球技术还挺厉害,有百分之七十的投中率,人称“际中小藤真”。
因为不是校队,所以他们都不怎么分位置。反正也没多少时间可以打,索性就放开了随便打,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沈翊文和徐泉睿这次被分到一队了,昔日死敌变为队友,一开始还没什么默契,给对方喂了好几个球。手感上来后就显得比较配合,你抢我盖,你投我补,总算是能够暂时放下恩怨,做一对新时代好兄弟。
因为时间短,所以他们打的是半场。半场虽然不用跑太多,但是人挤人也累。
一不小心球飞出界了,一不小心踩到人了,一不小心球砸人脑门了。
对面的陈陆浩和潘燃也是经常混迹于各大篮球场的,彼此不要太熟悉,陈陆浩一个虚晃一枪的假动作,潘燃就知道下一秒他的左右脚落在哪里。
相比较而言,这边就有些不尽人意。
最后下课了,他们队比陈陆浩那队还是差了那么几分。
“唉,咱俩再打几场准能赢过他们的。”徐泉睿擦了擦额头的汗,和一旁的沈翊文勾肩搭背道。
沈翊文拧开汽水的瓶盖,朝着嘴就是一通灌,嗯嗯啊啊地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他无意中朝教学楼那边望了几眼,就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坐在台阶上低头看书。秋风故意撩拨着他的发丝,十二点整的垂直光在发梢形成了一圈一圈荡漾的水纹,像西湖水般温润清恬。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傍晚的西湖,特别是那些天幕橙红微粉的日子,湖面以北的山是蓝色,湖面以南是黄金般的流沙,缓慢地向东挪动。
这个时候,人被风扬起的黑发也变成漫长的金丝,一圈一圈盘旋于脸颊。一片逆光中,多少东西都成为了特定的点坐标。波动不止,跃光不停,水面上除了人什么都没有,荷花败退了,飞鸟游鱼都归巢了,就这样一直蔓延闪烁到很久以后的记忆。
并肩一起的次数多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会拉近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过去,然后告诉那个人,现在已经是十二点整了,你要和我一起去食堂排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