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从医院侧方走过来,缓慢的走上了台阶,走的每一步貌似都很吃力。
走到了正门口,三人都看到了她,苏锦紧忙站起身想要上前,林幸伸出手示意止步。
三人停住了脚步,林喻疑惑,为什么林幸看起来毫发无损,却每一步走的都很吃力呢?
苏锦握紧了拳头,手心在这寒冷的天气下呈出的全是汗水,想不顾一起的上前,又担心她有她的顾虑,在勇敢与不勇敢之间徘徊。
林幸一步一步的走向她们,眼皮松弛下垂,像强撑着眼睛,身上全是泥土,纯黑的长发也沾染上了很厚的一层土,刘海偏向一边。
林幸缓缓的走向站在中间的苏锦。
苏锦有点不知所措,她紧张,她紧张死了。
夏星媛肉眼看林幸没什么大碍,悬起来的心掉落了下来,心里不禁吐槽的,我们这是三个人,她的眼里貌似好像只有中间这一位,这是什么意思,除了她就没别人啦?
苏锦的瞳孔晃动了几下,见林幸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
林幸没停下脚步,而是一头栽进了苏锦的怀里,像是在抱着她。
苏锦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只感觉林幸突然沉了很多。
“林幸?林幸?林幸。”苏锦的声音从轻柔到着急了起来。
她任由林幸在自己的身上,“快看看她的背部。”
夏星媛和林喻感受到了苏锦语气中的焦急,意识到事情不对,急忙的迈出一步,去看林幸的后背。
两人瞪大了眼睛,呈现在眼前的一幕是,后背上有一条很长的一条鞭痕,触目惊心血已经将后背的衣服浸湿,衣服仅剩上面的一点连接处。
“林幸的后背,有伤。”林喻的嘴唇已经颤抖了起来,这句话是夏星媛那洋装镇定的声音诉说的。
苏锦已经意识到了,“搭把手,我抱她回房间。”
夏星媛上前抬起林幸的腿,放在了苏锦的胳膊处。
苏锦抱起了林幸朝房间走去,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萧笙羡的房间,因为许熠也受伤了在睡觉,不好打扰。
林幸的手臂坠了下来,已经陷入了昏迷,苏锦看着林幸的脸,用着麻木的声音低声道:“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林幸,姐姐在呢,幸儿我在。”
林喻在原地不知所错,她在看见那个男人的伤势时不为所动,感触没有很大,但在看见林幸背后的伤时,她怕了,她感受到了恐惧,死亡的恐惧。
这个世界很不好,善待很多人,唯独惩罚了姐姐,林幸。
林喻很麻木,她好像哭不出来,也走不动步。
夏星媛在两人之间踱步,她很无助,感觉这一切都太虚无飘渺了,她选择了林喻,上前拉住林喻,示意她要冷静。
苏锦抱着林幸,手臂处已经沾染上了血迹,她的心很痛,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从未感觉到这一路会很漫长。
夏星媛和林喻没有跟上来,而是去了苏锦的房间里去拿那些工具。
苏锦走到了萧笙羡的房间门口,门半掩着,没有敲门,直接侧身将门推开,萧笙羡并没有在房间内,苏锦将林幸轻轻背部朝上,放在了床铺上。
有些头发已经粘连在了伤口上,苏锦轻轻拨开,去看林幸的伤势,很长的一道,没有见骨,但也不浅,皮开肉绽。
苏锦脱掉了大衣,盖在林幸的下半身上,夏星媛推开了房门,拿着那个装满药品与器械的包。
递给了苏锦,苏锦伸出手拿了过来。
苏锦将布包放在床边的矮柜上,哗啦一声拉开拉链。
里面东西简陋得让人心头发紧。
“没有麻药。”林喻低声说,声音干涩。
苏锦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试了试林幸的额头,滚烫。感染已经开始,不能再等了。
她将剪刀酒精灯上灼烧—那是个用临时用玻璃瓶和布条做的简易灯,火焰跳动不安。
“媛媛,按住她的肩膀。”苏锦的声音异常平静,连她自己都感觉到陌生,“喻儿,按住她的小腿,无论她怎样挣扎都不能动。”
夏星媛轻咬下唇,双手按住林幸的肩膀。
苏锦深吸一口气,拿起剪刀。
她必须先剪掉黏连在伤口上的衣物和碎发。
酒精灯的光映在她的手上,那只手稳得可怕。剪刀冰凉的尖端触到皮肉时,林幸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一剪下去,黑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苏锦用棉纱按住,棉纱瞬间浸透。她继续剪,动作尽可能快,尽可能轻,但每一次拉扯都让伤口绽开更多。
黏连的布纤维从血肉中被剥离时发出细微的嘶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得残忍。
林喻别过脸去,又强迫自己转回来,眼泪无声地滑落。
最艰难的部分是清创,苏锦用镊子夹起棉球,蘸满酒精。她知道这会有多痛。她看了一眼林幸苍白的侧脸,然后果断地将酒精棉球按在了伤口边缘。
“嗯—!”
林幸在昏迷中痉挛一下,发出了含糊的呻吟。
好在她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身体在颤抖。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剩下的衣物,混合着血水在粗糙的床单上洇开。
苏锦知道林幸在忍,她一直都在忍。
苏锦的手没有停。她必须将伤口里的污物和可能坏死的组织清除。每一次擦拭林幸的身体更加的颤抖。
清理完,那道伤口更清晰地暴露出来——鲜红,湿润,狰狞地敞开着。
接下来是缝合。
苏锦拿起那根缝衣针,在火焰上又过了一遍,穿上棉线。线在酒里浸泡过,但远非无菌。
她知道,这每一针下去,都是在林幸身上烙下属于这场噩梦的印记,但她更知道,不烙下这些印记,林幸就会被这噩梦吞噬。
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第一针。
针尖刺入完好的皮缘时,苏锦感觉到手下皮肤的紧绷和抵抗。她用力,针穿透皮肤,从另一侧穿出。拉线,收紧,皮肉被强行闭合,留下一个粗糙的线结。
林幸已经叫不出声了,只是从齿缝间溢出断续的,濒死般的抽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全身的震颤。
一针,又一针。
苏锦的世界缩小到针尖与皮肉之间那一毫米的距离。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房间里的其她人,甚至忘记了躺着的林幸。
她只是一个进行着古老、原始修复动作的机械。
穿入,穿出,拉紧,打结。
线穿过活生生的组织时有一种沉闷的阻力,棉线被血染成暗红,湿滑难握。
汗从她的额角滴下,落在林幸的背上,混入血水中。
夏星媛在旁边不时用相对干净的纱布边缘擦拭伤口周围新渗出的血,但很快纱布就完全变成了红色。
缝到一半时,林幸彻底陷入了昏迷,身体松弛下去。
这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沉默着,只有火焰微弱的噼啪声,拉线时细微的嘶响,以及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漫长的二十分钟后,最后一道线结被打上。
那道裂开的大地被二十几针粗陋的黑色线脚强行缝合,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林幸的背上。
丑陋,但至少闭合了。
苏锦剪断线头,用最后一点干净的纱布蘸取所剩无几的抗生素软膏,轻轻涂抹在缝合口上。
然后盖上纱布,用胶布固定——胶布也不多,只能勉强贴住边缘。
做完这一切,她后退一步,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手指僵硬得无法弯曲。
血腥味、酒味和汗味浓重地充斥着她的鼻腔。
林幸趴在床上,背上覆着单薄的纱布,随着呼吸微弱起伏。
她还活着。至少此刻,还活着。
林喻倒吸了一口气,呼吸不上来,在这种疼痛下,姐姐一声哀嚎都没有,一声都没有。
苏锦松了一口气,她活了,在这极端的环境下,她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