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他更安心了些。
以貌取人不可取,哪怕是长着一副冷漠无情但是好看脸的人也不能例外。
他们三个配合的默契,很快就把人安置好抬进了潜水器。
张岳的身体还在原位没有移动。
“他倒下时我在驾驶室。”洛桑汇报到,“休息室的监控我刚刚传到您的手环上了。老大,他的情况明显与其他感染者不同。”
“嗯。”
陆泽将张岳手上的手环退下来,脱下手套,连带着从江州那里抢来的手环放到桌上。他对洛桑说了一句“去启动潜水器”,随后靠在墙上放出手环全息屏看起监控。
洛桑能察觉江州面对他老大时的拘谨,启动潜水器开始自动驾驶后马上回到了休息室。
不过他的善解人意这次有些多余了。
江州看陆泽没注意到他,不动声色地挪到桌子旁,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
很好,这人并没有在意他,正看着监控画面跟洛桑说话。
“四个小时五十八分三十七秒。”
“您是说张岳的异变时间?竟然比平均水平多出半个小时……”
江州坐到椅子上转向桌子,蓝色的眼睛偷偷瞄向陆泽脱下来的手套。
没看错,手背上印着的图案,和那种徽章的图案一模一样。
所以……这是执行官徽章的图案?
那博士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您要上报研究院吗?可是张岳是最近一批成为执行官的人,疫苗接种时间不超过十天,在体内的过渡期尚未结束,很可能只是个人意志力的影响。”
“具体原因研究院会调查。”
“……好的。”
江州刚伸手准备拿回他带来的手环,那个冷冰冰的嗓音又给他冻回来。
“你拿这个,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但这个是我带来的。”
“哦。”陆执行语气淡淡道,“又不是你的。”
“…………”
也不是你的要你管!他心里炸毛反驳,在人家地盘上又不敢表现出来。
“我对你的身份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表示怀疑。”陆泽摸着手环看着他,靠在墙壁上越发显得高大挺拔,黑色的瞳孔凌厉又平静。
江州心里那个鬼面对这样的眼神不自觉地心虚,他扶着桌角轻声问了句:“为什么?”
“直觉。所以你最好表里如一。”
江州:“…………”
巧了,我跟你一样表里不一,他心道,只不过你是正向的,我是反向的。
整个潜水器里唯一一个正直的人洛桑看这里不需要自己,安心回驾驶室去,整个回程再没人说过话。
一路安稳,他们顺利靠近诺亚城。直到这时江州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飞船有多大。
中心部分高出周围十几米,一眼看不到头,四周由七八根悬索连接出几块陆地。整个面积比他生活的小岛三十个拼起来都大。
他们从北边登陆,江州远远就看到一群人,他们有的拖着笼子,有的拖着拖着行袋,都在城楼门口排成两队。临到近处他才发现,笼子里关着的竟然都是人。
而且都是旧人类。
他拉拉洛桑的衣角,问:“为什么把他们关在笼子里。”
“为了防止他们突然攻击。大众面对事关生命的问题总是更谨慎。”洛桑顿了顿,说:“虽然我并不赞成这种方法。老大也是。”
江州看向走在前面的人。
从他们登上岸就不时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但是陆执行经过时,他们都低着头让道。
虽然根本不用让道。
等他们过去,那些人又会盯着他看,然后跟身边同伴靠在一起嘟囔着说话。
“他们在排队做什么?”他问。
“在外面死亡的人要交给城检部集中火葬。新入城的人需要接种身份标,然后分配住所并接受教育。”洛桑微笑着说,“你也需要的。不过你情况特殊,老大对你另有安排,我们听他安排就好。”
“哦。好的。”
他老实跟着洛桑,陆执行停在城楼门口低头操作手环,他和洛桑站在旁边等安排,队伍里的嘟囔声传进耳朵里。
“你看他的眼睛,还有头发。”
“嘘!小声点,没看到是谁带着他吗?”
“哼!执行官真是没人能管哈我们等了这么久,人家就不用排队。你看陆大执行长,自己不怕死也不怕带回来的东西伤到别人。真是,无法无天。”
“嘘!你小声点!”
“呸。”
“嘘!!”
“走吧。”陆泽收起手环说了一句,头也没抬。
江州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他确定他也听到了那两个人的话,毕竟其中一位都快“嘘”脱了也没让同伴收敛。
他们的行为和语言都很失礼,但是陆执行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不想理会,还是听惯了。
刚进一楼,穿着城检所制服的人抬着行袋从他们旁边经过,几个老人领着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冲上去想扒开行袋。
城检所的人说着“有危险别靠近”慌忙拉开,但他们只有四个人,拦住老人就拦不住孩子。
江州顺手帮忙拉住一个孩子,却被那孩子猛地推开,他感觉腰上被扶了一下,耳边响起枪声。
陆泽放空枪吓了他一跳。
那些老人看到执行官条件反射地停下不敢动,孩子们跑到大人怀里,露出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陆执行。”城检所略带感激地问好。
“嗯。”陆泽走到江州前面问城检部的人,“怎么了你们几个?”
“今天城内发起好几次处决,人员不足,城外部调出一半人过去顶。”
江州看到那些老人悲愤地盯着他们。他想,等执行官离开,他们肯定还会去拉行袋,那是人之常情。
洛桑叹口气说:“老大,我留下来帮忙可以吗?”
“嗯。注意安全。”
“明白。”
江州不舍地看了洛桑一眼,这个温和的人对他安慰地笑了下,他身后是老人愤恨的眼神和装着同伴遗体的行袋。
江州心里一阵不安。
他觉得应该是因为他需要和这位陆执行独自相处的缘故。
反正陆执行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一路好奇又老实地跟在后面。
他们两个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直到进去一个检查室,江州才稍稍放松。
“亲爱的执行长先生,我一向以为你是个礼貌的人。”一个戴眼镜的儒雅男人坐在电脑后,他没有分出目光就知道来人是谁,“所以劳烦下次您学学怎么敲门。”
“燕规之,你这么说话,迟早会得罪人。”陆泽示意江州坐到一台机器的座椅上,“我要回去开会,他交给你了。”
“怎么?我得罪你了。”燕规之摘下眼镜揉着眉心,嘴上正要继续损人,转眼又瞥见机器上坐着的人。
“我的天……”他推开椅子抓起眼镜急步走过来,有一瞬差点把眼镜戴反,“你从哪里带回来的,这个眼睛,还有头发……我的天……”
江州看着推着眼镜蹲在他面前的人,觉得他那个眼神颇有几分吞了他的意思。
他使劲往靠背上挪了几下,尴尬地说:“你好?”
“天,他还会我们的语言。”燕规之看了眼陆泽惊喜的说,“你们教他的?乖乖你还会说别的吗?”
江州还没说话,有人替他回答了。
“他懂我们的语言,估计有人教他。”陆泽晃晃手里从江州那里抢的手环,“我回去查,有情况通信联系。”
“行,明白了。”这个手环终于把燕规之的天收回来,他拍拍机器笑着说:“这里交给我。我打赌他的到来肯定对我们有利。”
陆泽没回应他这个赌,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多嘴嘱咐一句:“他胆子不大心眼大,注意着点。”
燕规之正扶着检测仪往江州头上罩,江州听到他这句话一转头,正好撞上那个凉飕飕的黑色瞳孔,半是生气半是怕地一把将检测仪拉下来遮住脸。
“呦,陆执行,你知道人能听懂我们的语言还当面说人坏话,您真是个会说话的。”燕规之顺嘴损了一句。
江州没听到某位执行官反驳,只听到几秒后门重重的关上。
“放松。”燕规之抓着江州的胳膊调整位置,扶手处的自动控制器将他的胳膊绑住,“这台机器会检测出你身体的全部情况。稍后会抽血用于化验,可能会疼一下。先把这个吞了,我再启动机器。”
他拿着一个胶囊形状的东西递到江州嘴边,江州看着上面的字母问:“这是什么?”
“你的身份证明,每个诺亚城的居民都有。”
“……哦。”
他听话的吞下。
检测器启动后发出嘀嘀的声响,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眼前机器的白色细微抖动,他的手腕突然被收紧,随后持续的疼了好久了。
这叫“疼一下”?谁家的一下是这么定的!?
他疼的闭上眼睛,后面没那么疼了才深呼吸睁开眼睛。
低头一看,扶手下的机械手臂拿着一管血出来。
“估计半小时左右检测结果出来。这么多年,被带回来的旧人类里从来没有遇到过会我们语言的人,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学的吗?”
江州视线挡着看不到燕规之在做什么,只听到清脆的键盘声。
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博士的身份不能暴露。
他想了想,说:“这种语言我听过,所以会。其他来到这里旧人类,他们也要接受这样的检查吗?”
“没错,不过你比较特别,所以陆执行把我叫过来给你检测。”燕规之走到检测器旁帮他解开束缚,“可以了,坐沙发上等一会儿,检查报告打印出来以后我用系统给你分配住所和监护人。
“监护人?”江州疑惑道。
“嗯哼。”燕规之给他倒了杯水,语气有些沉重地解释道:“新旧人类分离了太久,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知识上,隔阂都太深。为了让新加入的人跟上这里的发展,你们需要接受诺亚城的教育直到所有成绩达标。这期间会有系统分配的监护人帮助你们适应。”
燕规之说的话于情于理都没错,但是江州想起城楼外那些被关在笼里的人,觉得他话里的沉重另有深意。
他“哦”声表示明白,恰好他的检查报告打印出来,燕规之坐回电脑后查看。
江州有些心虚,但也好奇自己到底哪里和其他人有异。
他走过去,见燕规之没阻止,于是歪着脑袋大大方方地在他旁边看。
“……”
很遗憾,他看不懂。
不过他看得出燕规之的神色明显高兴起来,盯着他检测报告上其中一页的表格,良久没动。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我的天!”
这天又成他的了。
“乖乖,你……”江州看着他的脸顿了下,“算了,告诉你你也不懂。没事,我,我先给你分配住所。”
“……”
“哦。”
江州看着他操作电脑,他看到屏幕上出现他的信息页面,燕规之看到上面姓名一栏已经有了个名字。
“这名字是自动分配的,因为新旧人类语言不通。不过你懂我们的语言,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燕规之温和地说。
“江州。”
他看着屏幕上出现他的名字,下面一栏的身份编号随之显现——410808095。
信息完整后旁边的机器嘀嘀响起来,几秒后吐出一个指环。
“啧,分配到了南区啊。”燕规之不满的说,“带上这个指环别丢了,你生活上课都需要他。”
他又拿出一个崭新的手环,在上面输入他的通信号码后递给江州,“这个你拿着,你的监护人不能由系统随机分配,我得想想。本来应该由监护人把你带去住所,现在让我的助理先带你去可以吗?“
“嗯,好的。”
江州喜欢礼貌温和的人,而且在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规矩,他当然没异议。
而且,他希望分配的监护人也温和些,这样才好相处。
燕规之叫来助理带他离开。
人走后,他盯着屏幕上监护人一栏想了很久,最后冒着友谊破裂、精神被殴的风险,终于决定了一位稳妥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