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随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晚的。
当她穿着那条昂贵的黑色长裙,脚上踩着那双磨得她脚后跟生疼的高跟鞋,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地板时,她感觉自己的人格正在被一点点剥离。
池晏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电脑,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发出冰冷的指令。
“腰挺直,你是来打扫卫生的,不是在地上捡垃圾。”
许随月立刻挺直了酸痛的背脊。
“动作快一点,在我睡觉之前,必须把一楼全部打扫干净。”
“是,池小姐。”她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
“走得太慢了。你是乌龟吗?”
许随月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手不要张开,你不是在走钢丝。”
她立刻收拢手臂,身体却又是一晃。
“腰不要塌下去。”
她挺直腰。
高跟鞋的鞋跟很细,为了保持平衡,她必须调动全身的肌肉,尤其是腰腹和腿部。
只是擦完客厅,她就已经浑身是汗,双脚的脚踝和小腿都在不停地颤抖。
“鞋跟如果断了,或者在地板上划出痕迹,”池晏头也不抬地说,“就从你的报酬里扣。”
凌晨一点,当她终于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把所有清洁工具放回原位时,池晏才合上杂志站起身。
“可以了。明天晚上十点,准时到。”
“……好的。”
“你可以回去了。”池晏说完,径直上了楼,没有再看她一眼。
许随月在玄关换回自己的帆布鞋,当双脚接触到柔软的鞋底时,她差点舒服得哭出来。
她不敢耽搁,叫了一辆网约车,回到了学校。
这样的“训练”持续了三天。
白天,她在课堂上强撑着精神听讲,应付着林菲菲担忧的追问。
晚上,她就去半山别墅,换上那身行头,在一遍又一遍的机械劳动中,学着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如何穿着那双折磨人的高跟鞋行走、下蹲、工作。
林菲菲觉得她越来越不对劲。
“随月,你老实告诉我,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到底让你干什么工作?你看看你自己的脸,白的跟纸一样。你晚上是不是根本就没睡觉?”
“菲菲,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累。”许随月埋头扒着饭,不敢看她。
“累?你看你走路的姿势都变了,一瘸一拐的。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看到你在用热水泡脚,脚后跟都磨烂了,是不是?”
许随月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他是不是在虐待你?随月,钱是重要,但你不能为了钱连自己都不要了!如果是这样,你赶紧跟他分了,钱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不是你想的那样。”许随月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菲菲,他……只是在教我一些东西。参加宴会需要穿高跟鞋,我不会穿,所以提前练习一下。”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菲菲还是半信半疑:“真的?只是学穿高跟鞋?”
“真的。”许随月对她笑了笑,“你别担心了,我有分寸的。”
到了第四天晚上,许随月在擦拭楼梯扶手时不小心晃了一下,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她没忍住,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沙发那边的池晏抬起了头。
“没事。”许随月立刻回答,但她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
池晏皱着眉走到她面前。
“脚伸出来。”
许随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高跟鞋。
她的右脚脚踝已经有些红肿,脚后跟新旧伤叠在一起,血水和组织液黏住了袜子,看起来有些吓人。
池晏盯着她的脚看了几秒。
“蠢货。”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连路都走不好。”
说完,她转身从客厅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医药箱,扔在许随月脚边。
“自己处理一下。把血擦干净,别弄脏我的地毯。”
许随月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等我给你处理?”池晏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明天换那双银色的,鞋跟一样高,但皮质软一点。要是周五晚上你敢给我掉链子,你就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就转身上了楼,多看一眼都嫌烦。
许随月看着脚边的医药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慢慢地打开箱子,拿出消毒水和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消毒水碰到伤口时很疼,但好像又没有前几天那么疼了。
周五下午,许随月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名为“VT”的私人造型沙龙。
她一报上池晏的名字,立刻被恭敬地请到了一个独立的包间里。
首席造型师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男人,他没有问许随月任何问题,只是微笑着说:
“许小姐,您好。池小姐已经全部交代过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您把自己交给我们就好。”
然后,许随月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被几个人摆弄着。
洗头、护发、修剪、做造型,然后是修眉、护肤、上妆。
她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透过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变得陌生。
当一切结束,造型师让她睁开眼睛时,许随月被镜子里的人惊得呆住了。
头发被做成了微卷的侧分长发,妥帖地垂在一侧肩上,露出了她修长的脖颈。
脸上的妆容并不浓,却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的五官,遮盖了所有的疲惫和苍白,让她看起来清冷又明艳。
“许小姐,可以了。池小姐的车已经在楼下了。”造型师说。
许随月站起身,对着镜子里的陌生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回到半山别墅时,池晏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穿了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气场强大,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攻击性。
池晏上下打量了焕然一新的许随月一番,目光在她脸上和发型上停留了片刻。
“去把裙子和鞋换上。”她吩咐道。
许随月走进客房,换上那条黑色的裙子和那双银色的高跟鞋。
因为有了前几天的“训练”,再加上换了双更合脚的鞋,这次她站得很稳。
她走到池晏面前。
客厅巨大的水晶灯光芒璀璨,照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黑裙清冷,一个白衣凌厉。
“还行。钱没白花。”
她伸出手,帮许随月整理了一下耳边的一缕碎发,许随月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记住,从现在开始,到宴会结束,你不是学生许随月。”
许随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问:“那我……是谁?”
“你是我带来的女伴。你的任务很简单:少说话,多微笑,别人敬酒你就喝,不要给我惹任何麻烦。”
“好。”许随月点头。
“走吧。”池晏拿起沙发上的手包,率先向门口走去。
许随月跟在她身后,踩着高跟鞋,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优雅而平稳。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
“池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周家的私人庄园。今晚是周子怡的生日宴。”
周子怡,就是池晏为她挑选礼物的那个“周小姐”。
“今晚会来很多人,商界的,政界的,都有。不管你看到谁,听到什么,管好你自己的表情。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知道了。”
“如果有人问起你的身份,”池晏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就说,是我的助理。”
许随月愣住。
她以为池晏会让她用“女朋友”或者别的什么更亲密的关系作为挡箭牌。
“助理?”
“有问题?还是说,你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你是我花五百万买来消遣的玩意儿?”
这句话让她脸色白了白,垂下眼帘。
“没有问题。”
池晏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转回头去,不再说话。
车子缓缓驶入一座灯火通明的庄园,在主建筑的门前停了下来。
已经有侍者上前,准备为她们拉开车门。
“到了。”池晏解开安全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