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爱我 第7章 第 7 章

“她讨厌死我了吧。”迟早怏怏地吐出这句话，眼神空洞地望着楼下的车流。

周黎一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这人又钻牛角尖，开始那种无穷无尽的内耗。她叹口气，语气难得宽慰许多：“光在这里自我检讨有什么用？她虞新沛要是真对你没半点感觉了，今晚根本不会来，更懒得费口舌刺你。”

她拍了拍迟早瘦削的肩膀：“给自己个机会，也给她个机会。但首先，你得从你自己建的那个牢笼里走出来。”

迟早怔怔地抬头，望向远处城市的灯火，指间的香烟静静燃烧，积了一段长长的灰烬，却忘了再吸一口。

两人相对沉默着，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就在这时，迟早的手机响了，屏幕亮起，在昏暗的天台上格外刺眼。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来电人——【妈】。

周黎了然于心，在迟早手指即将滑向接听键的那一刻，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我先进去了…”周黎低声说，眼神里带着提醒：“还有，个人建议，如果他们还不知道你回国的消息，就先别说。”

迟早看着周黎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名字，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才缓缓按下接听键。

包厢内，空气里混杂着酒气和笑语。虞新沛心不在焉，指间夹着的那根细长搅拌棒，无意识地在酒杯旁一小滩洒出的酒渍上划拉着，一圈圈勾勒出毫无意义的凌乱线条。

迟早和周黎出去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程霏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嘀咕：“那两人，谈什么悄悄话呢？去这么半天还不回来…”

虞新沛像是没听见，目光虚浮地落在桌面上那滩被划得乱七八糟的酒渍上，没有任何回应。

程霏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死心，又用手肘碰碰她，语气带着试探：“哎，说真的，沛沛，你觉得迟早现在怎么样？变化大不大？”

虞新沛划拉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搅拌棒因程霏的碰撞脱离了原定轨迹，画了道刺眼的分支，她的视懒懒垂到分支上，浅浅扔出几个字：“头发短了。”

停顿片刻，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条款似的，又带了句：“看着毛糙，没以前顺眼。”

突兀的嫌弃，像是没话找话。程霏一听，立刻上赶着替周黎辩解：“哎这你都要怪我老婆！非洲那地方，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稳定供电，有时候几天都没有电，吹风机都是摆设，能保持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吗！要我说，我看人迟早就挺精神，挺英气的！”

虞新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声音凉凉：“所以说，有些人喜欢没苦硬吃，有些人喜欢没苦硬编，”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程霏一眼：“怪得了谁。”

正这么说着，包厢门被推开，周黎施施然独自走了进来。

程霏立刻充当嘴替，迎上去问出了某人心照不宣的关切：“迟早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周黎走到程霏身边的空位坐下：“接家里电话呢。”

她不是爱八卦和嚼舌根的人，但此刻，目光扫过一旁看似专注手机、实则整个人都高度僵硬的虞新沛，她灵光一闪，想了想，忽然有意无意地窝在程霏身边，像是抱怨，又像是单纯分享见闻般低声说了起来。

“唉，非洲和国内时差6小时，这会儿国内半夜十二点多，非洲时间下午六点刚下班。”周黎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熟稔的无奈：“照过去这三年的经验，想都不用想，这电话八成又是来要钱的，真是踩着点来，一口气都不让人喘。”

虞新沛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页面静止在某条无关紧要的工作消息上。

周黎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进不远处某人的耳朵里：“我刚还跟她说，回来的事，先别急着跟家里说，我怀疑她家那边…压根没打消那个念头。”

“什么念头？”程霏恰到好处地接话。

“还能什么念头？之前不就盘算着让她赶紧找个人嫁了，最好是个有钱的，能收一大笔彩礼，正好填她家那个窟窿。”周黎说着，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好像女儿就是个可以明码标价兑出去的东西。”

她余光里，注意到那边座位上的人，将搅拌棒扔回了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抱怨”：“你是不知道，年初那会儿，她妈突然打电话来，哭诉她爸体检查出来什么抑郁，说是因为家里破产后压力太大，房贷还有好几十万没还清，天天睡不着觉。迟早那傻丫头，心一软，把自己在非洲省吃俭用攒的那点积蓄，加上预支了半年工资，一口气全打回去了。”

“还有，上个月头，她弟弟大学毕业想留在北城，她爸居然打电话给迟早，让从小到大都没在北城生活过一天，连北城的灰尘长啥样都人‘参谋’在哪里租房便宜又方便？这哪是让她参谋，分明是暗示她出钱又出力。迟早那性格，还能听不懂？”

周黎说的这些话，像在讲述一件寻常琐事，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轻轻敲打着凝滞的空气。她知道旁边那人尽管装作不在意，甚至刻意维持着看手机的姿势，但那耳朵，怕是竖得比谁都尖。

毕竟，从她回来后，虞新沛手机屏幕上的页面，来回倒腾，压根就没翻过页。

一番话说完，包厢里有片刻的安静。只有背景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

过了一会儿，虞新沛忽而起身，拿过手包：“想起来还有个急件要处理，先走了。”

她没看任何人，径直朝门口走去，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闷而急促的声响。

程霏下意识想留她：“哎沛沛，这么早…”

周黎在桌下轻轻拉了她一下，阻止了她后面的话。

门打开，又合上。

虞新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灯光下，高更鞋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更快了几分，像是要急于摆脱什么，又像是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情绪催促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