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爱我 第15章 第 15 章

周五傍晚，演唱会现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沸腾的能量场，人声鼎沸，炫目的霓虹与狂暴的音浪撕扯着夜幕。

虞新沛最终还是出现在了这片喧嚣的边缘。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洗去了职场精英的轮廓，却洗不掉眉宇间那份天生的疏离与审视。她没有拨打任何一个电话，鬼使神差地，绕开了主入口涌动的人潮，脚步转向一个僻静的侧门——那块熟悉的、锈迹斑斑的“禁止通行”指示牌下。

暮色将喧嚣推远，勾勒出树下那个清瘦孤寂的身影。迟早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像一只被遗忘的、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虞新沛停下脚步，双臂环抱，隔着一段冰冷的距离审视她。远处变幻的彩光掠过迟早微垂的侧脸，竟显出一种脆弱的可怜相。

她今天，又没戴那该死的护具。

虞新沛的声音切开微凉的空气，带着淬了冰的嘲讽：“怎么，黎曜是穷疯了需要伤残员工带病上岗，还是周黎刻薄到连个护具都舍不得给你配？她就这么急着让你出来卖脸？”

迟早猛地抬头，撞进虞新沛的视线里，慌乱、惊喜、窘迫在那双眼里炸开。“虞…虞总…你来了…”她下意识想把左手藏起来，却因长时间固定而关节僵硬，动作笨拙得可笑。

虞新沛的目光钉子一样扎在那只明显不敢用力的左臂上。周黎的话阴魂不散——为了块破表，手都不要了的蠢货。

这家伙没解释护具的事，烦躁的火苗“噌”地窜起。

“护具呢？站这儿展览呢？”她语气依旧不算好，但脚步却向前迈了几步，拉近了距离，“摘了是等着谁给你颁个身残志坚奖？还是周黎又给你下了什么必须完成的‘组织任务’？”

迟早摇摇头：“你别这样，不是的…是我自己…想谢谢你。”

“谢我？”虞新沛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谢我什么？谢我没在会上直接让你的异想天开彻底泡汤？还是谢程霏人傻钱多予取予求？”

迟早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子边缘，头垂得更低了。

就在这时，主舞台方向炸开一阵熟悉而冷门的前奏，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虞新沛记忆深处落锁的匣子。

四年前。

空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和病气的味道。

高烧刚退，虞新沛浑身骨头像被拆过，虚弱地陷在沙发里，脸色苍白如纸。迟早轻手轻脚地从厨房端出一碗温热的清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和未散尽的担忧。

那是她们冷战一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

起因是程霏和周黎那点破事，虞新沛护犊子心切，对着周黎开火。迟早替周黎辩解，说什么“周黎姐不是那样的人”、“她对我很好收留我”……

虞新沛当时火气正旺，口不择言，讥诮的毒液肆无忌惮：“她周黎是个什么货色圈子里谁不知道？同时吊着几个玩暧昧很得意吧？收留你？呵，一个小姑娘无亲无故住她家里，她安的什么心需要我提醒你吗？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合起伙来把程霏当猴耍？”

那原本该是个不错的周末晚餐，结果硬生生变成了一场荒谬的“选边站”。

话赶话说到这里，看着迟早那副耷拉着脑袋、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死样子，虞新沛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这就叫追人？还没追到就为了个外人给她甩脸子、玩冷暴力？

她抓起包扭头就走。爱跟谁玩跟谁玩去，老娘不伺候了！

这场闹剧最终以程霏贱兮兮地跑来承认自己醋坛子打翻误会了周黎而告终。

虞新沛满头黑线，骂错人了……

但骄傲让她拉不下脸道歉，加之迟早那家伙确实也冷暴力人啊，口口声声要追她，最后都不能坚定地站在她这边，这也叫追？

这叫罪该万死！

种种情绪交织，让她依旧糟心，干脆彻底冷处理。

直到这次病倒，迟早不知从哪儿得知消息，又默默出现，像个田螺姑娘一样照顾了她两天。

看着眼前这碗卖相堪忧的粥，和迟早那副想靠近又不敢、受了委屈却依旧选择留下的样子，虞新沛心里那点别扭和傲骨，像被泡软了的石头。

她吃软不吃硬。

那天晚上，迟早嗫嚅着说要留下来照顾她，她没赶人走。

那天半夜，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靠近，微凉的手指试探地碰了碰她的额头，一个轻得像羽毛、带着颤抖的吻落在她的唇角，不知道是不是也顺带偷走了她的理智与分寸。

鬼迷心窍的。

虞新沛当时想，或许……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

然而第二天，那人又跑了！

粥是周末喝的，人是周一跑的，这一跑，活像是场超持久马拉松，在她心里转了一天又一天，这叫什么事？

最后，虞大小姐终于憋不住了，问程霏要了地址，一脚油门杀到周黎别墅门口。

那时，虞新沛病还没好利索，声音沙哑，语气却依旧硬邦邦的：“客户给了两张票，没人要，丢了浪费。”

她硬邦邦地将两张演唱会门票塞到迟早手里，全程没看她的眼睛。

迟早没有立刻应下，虞新沛闭了闭眼，舍身取义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天…说周黎那些话，是气话，你别当真。”这几乎是她能做到的极限道歉了。

随后才听到迟早苦恼地小声说：“明天吗？可天气预报说和今天差不多，可能会下雨，你病还没好全呢…”

虞新沛轻不可闻松了口气：“能下多大？下刀子再说！”

熟悉的旋律还在夜风中飘荡，里面的歌手已经开嗓了。虞新沛从回忆中抽离，看着眼前这个依然有些局促的迟早，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滋味。

她现在玩的这套“投其所好”，不过是自己当年玩剩下的。

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那个歌手，不过是依稀记得迟早某次提过一嘴。那是她第一次，用最别扭最笨拙的方式，试图修补和靠近。

护短是她的本能，骄傲是她的铠甲。可面对迟早，这两样东西总在疯狂打架。

她护过程霏，怼过周黎，一次次把这人逼到必须选择的角落，希望她能不分青红皂白、毫无保留地选择自己。

可迟早没有。

第一次，为了周黎，她没有。

第二次，更彻底地，她直接跟周黎远走高飞了。

虞新沛一直将这理解为背叛、懦弱和不够喜欢。可此刻，在震耳欲聋的狂欢背景下，看着迟早固执地守在老地方的侧脸，看着她为了一块旧表弄伤的手，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竟压过了愤怒——

是深深的困惑。

这个敏感、矛盾、自卑又该死的固执的家伙，当年那些热烈的靠近、笨拙的关心，和此刻小心翼翼的试探，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而那场决绝的退缩和离开，到底又是因为什么？

她到底想要什么？

虞新沛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懂过迟早。她只是凭借自己的本能和逻辑去审判，去愤怒，然后眼睁睁看着她靠近又逃离。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急促的手机铃声像警报一样撕裂了两人间微妙的沉默。

是迟早的手机。

她掏出来只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指悬在挂断键上，剧烈地颤抖着，却迟迟按不下去。

铃声顽固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在一片欢腾的音乐中显得格外凄厉刺耳。迟早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按了静音，一把将手机塞回口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她的不安已无处遁形，紧蹙的眉头，被牙齿咬得发白的下唇，以及瞬间僵硬如雕塑的身体。

虞新沛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追问，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她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份熟悉的慌乱与抗拒。

她正犹豫着是否该说点什么，迟早却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急于逃避的仓促：“走吧…已经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