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音不死 第2章 第2章

哗哗。

嘎吱。

黄铜水龙头有点生锈，关上时发出嘎吱声响。洗手盆里的一小片白泡沫，正随着水流缓慢淌下溢水孔。

池音从镜下抽出两张纸擦手，地下的鹅卵石被人踩响，有人来了。

他退到一旁把位置让给对方，可对方一直没动静，他便抬头瞥了眼镜子。

两道目光在镜中交汇。

对方留着一头栗棕前刺，眉眼英俊，尤其是那双琥珀棕瞳，十分锐利亮眼，牢牢盯着人时有如一头恶狼。

池音把纸巾揉成一团扔垃圾桶里，挺腰抬头，若无其事地迈步离开。

可手腕忽然一紧，是对方抓住了他，他对上那双琥珀眼睛，“有事么？”

邢少诀松开他，向后一撤，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没什么，就是你这身黑白制服很眼熟啊，你是这里的员工？”

池音道：“你算算不就知道了？”

“我算算？你还敢提？”邢少诀微微低头平视过去，然后一语不发。

左眼皮应该有粒痣。邢少诀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件事，直盯着池音看。

池音头发松绑，是一束低马尾，额前刘海两边散落，颇有几分凌乱随性之美，可那张脸又是如此精致冷淡。

邢少诀目光打了个转，心里也打了个转，找人之前他还想着要一雪前耻，真见到人了又懂得何为怜香惜玉。

“看够了？”池音问。

“还没。”邢少诀答。

一丝静寂弥漫。

池音没等到邢少诀下文，便直接转身离开，踏下阶梯，绕过后院小路，从会所后门出去。邢少诀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大街上灯火通明，各家场所金碧辉煌，五光十色的招牌灯挂天上不断闪烁，昏暗的夜晚，条条道路被照得流光溢彩，这片地方是光周市的梦之城。

梦之城里，欧式钟塔这条街向来川流不息，有昂贵名车驶来，有黄车taxi驻足，从车上下来的人形形色色。

轻柔秋风拂过，池音的黑发随风飘起，那修长白皙的后脖颈若隐若现，在昏黄光晕下显得格外动人。

邢少诀看得心头一动。这个长发男人是Omaga吧？可身上又有Alpha的气场。

如果是个Omega，那谈一场情、说一场爱，也不是不可以。

他双手抄兜跟着池音，跟出了一种乐趣，想看看池音会去哪里，什么时候停下，还打算佯装无事多久。正思忖着，就见池音站在前方路口不动了。

几声狰狞犬吠突兀响起，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刺耳聒噪的狂吠。

邢少诀歪头一看。原来隔着斑马线的对街，有几只狗打了起来，牵狗的主人正费力把它们分开。

“怕狗啊？”

沿街有一小圈路障石柱，邢少诀挑了个半倚着，两手撑膝，凑上前看池音。

“你怕狗？我牵你过去？”邢少诀笑容清爽开朗，可话里已然带上调戏之意。

池音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两指并拢敲敲烟盒，烟支前端顶了上来，他把烟递给邢少诀，“来一根？”

“好啊。”邢少诀接过。

池音也取下一支叼嘴里，收起香烟拿出打火机，一弹翻盖。

叮，火苗窜了出来。夜晚凉风时不时拂过一阵，火苗也摇摇晃晃。

“我来吧。”邢少诀把烟抿嘴里，起身拿下打火机，掀开夹克帮忙挡风。

叮。

打火机合上又弹开，火苗对准池音的香烟。就在烟头即将燃起之际，池音却忽地放下手，把打火机推了回去。

“不用了，你点吧。”

“那你呢，不抽了？”邢少诀问完，又看向对街，那群上蹿下跳互相撕咬的狗已经离开了，“哦，狗不在了，敢过马路了。”

池音没说话，握住他的手给他点烟，然后一拍盖子把打火机收了回来。

临走前，池音夹烟的手往上方举了一下，眼眸也往那方向一瞟。

邢少诀顺着那意思看去，只见斑马线对面的信号杆上亮起了绿灯。

“操。”邢少诀笑骂，“原来你是在等绿灯？你还挺安分守己啊。”

他拉起池音的手，把烟还回去，“谢谢啊，但我现在也不想抽烟，你要真想送点什么，送我一点别的，行不行？”

说罢，他把手伸进池音口袋，从里往外掏，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一个皮质折叠钱包，一把钥匙，“你裤袋百宝箱啊，该不会全身家当都在这里了吧。”

最后又掏出了一个微型录音笔，邢少诀捏着录音笔晃，“对对对，我想要这个，你上身口袋还有东西吗，没有了吧？”

池音冷笑：“谁给你的权利搜身？”

邢少诀笑容未变，实则也冷下几分，“谁给你的权利进暗门包厢？”

池音反问：“什么包厢？”

“哈哈。”邢少诀真心实意笑了。

他没想到池音是走这个路子的，遇事不决竟装傻。装得不错，装得很无辜，简直不忍拆穿。他摇摇头：“没什么，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听听这个吧。”

按下录音笔，一阵沙沙轻响后——

“我暗中想总有一点爱吧，

可以交给我吧，

总算得恋爱吧，

相爱少点也罢。”

——录音笔里面，只是一首歌。

“好听么？要是喜欢，拿回去慢慢听。”池音朝他淡漠一笑，抽出他手中的钥匙，最后一瞟他手里的那堆东西，“我都不要了，你拿去吧。”

嗒、嗒、嗒。

信号灯杆上的绿灯警铃在倒数。

5，4，3，2……

嘀！

红灯亮了。

池音已经过了斑马线，身影迅速没入人海里。街道过客匆匆，夜晚凉风习习，马路边偶尔传来汽车鸣笛。邢少诀站在原地没动。

邢少诀来回播放录音笔，里面的音频除了音乐还是音乐，并没有暗门包厢里的对话，也没有其他可疑的声频。

那长发男人上身口袋还有东西吗？邢少诀关了录音笔，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嘟嘟嘟——

手机传来震动，他一滑手机接电话，就听见对面的人在痛悔认错。

“邢少，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趟厕所回来，监控屏幕突然黑了一段，我们搞了很久都没修复成……”

他滑下手机，直接挂了电话。

那长发男人身上还有没有东西已经不重要，对方人已经消失了。

这就是小看别人的后果，或者说，这就是怜香惜玉的代价。邢少诀把手里那堆东西全扔垃圾桶里，跨开步子折返会所。

-

破旧的小区很安静。

不同于梦之城的繁华喧闹，这里萧条冷清，毕竟是死过人的地方。

小区外围那一圈还有点人气，可越往里越是关门闭户。一栋几层高的矮楼，只零零散散亮着几户人家。

矮楼大门没有门框，可以直接进去。楼道里贴着各种小广告。天花板上的感应灯很微弱，但听见声响依旧会发亮。

感应灯从一楼亮到二楼，到三楼，再到四楼，然后渐渐变暗直到熄灭。

池音拿出钥匙开门解锁，回到家就脱下酒保制服，换了一身舒适的睡衣。

他抱着制服走到电脑前，拆开黑色领带后的镜头排线，取下微型卡槽里的本地储蓄，登入电脑查看无线传输数据。

他拍了暗门包厢里的人，本以为能打听到修复药消息，结果异管局的人真的只是在打牌。

把拍来的视频从头看到尾，确定了是一无所获。视频时间很短，而且异管局的人没聊工作，也就没透露任何有效信息。

本来想放个录音笔进去，可不仅没找到下手机会，还被那个所谓的“神算”发现了，这次行动无疑是仓促而潦草的。

池音把视频进度条拖回原处，又细细看起。

今晚折腾这么久，可不能白白浪费了精力。拿起那张存着暗门包厢视频的微型tf卡，再环视一圈出租屋，他想，也是时候该赚点收入。

-

次日凌晨天未亮，纸媒网媒以及当地新闻，都在陆续报导梦之城里棋牌室会所的消息，大谈异管局的不作为。

“揭！异管局组织两副面孔，日间宣称事务繁忙，夜场玩遍花花世界！”

“光周abo信息素异能管理局，外勤行动大队清怪0进展，清怪清到棋牌室清一色！”

“街坊激愤：外勤行动大队有抓到怪物？阿公：佢哋拉人个阵未醉醒啊！”

“……”

消息登上各大日报封面，更有甚者提供头条，标题独家巨献，导读旁附有暗门包厢里的高清连环图。

配图都很正常，可报纸内容却是夸夸其谈，一通阴阳怪气。

“真是衰到爆啊，打个麻将都能被造谣！那长发男人究竟什么来头，邢少，你怎么搞的，忽然之间算命翻车都不说了，在店里面还能被人阴啊！”

“邢少，昨晚那个长发男人是不是店里新员工？我就说他不是吧。他是走投无路找不到料的狗仔还差不多，死扑街没事做，拍照拍到我们几个闲人身上。拍我们都还事小，主要是异管局名声受损啊。”

“……”

天光大早，邢少诀就扫了一遍新闻，听完一圈牢骚。想吃早餐的胃口全没了，他干脆去冲个凉，祛祛晦气。

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要是被这些破事搞得一天都没了心情，那今天还过不过了？事已至此，急也没有用，不如放松下来，想想怎么回事。

邢少诀身穿浴袍，慢慢走到露台吹风，从这里往下眺望，可以看到一片片已有些稀松飘零的绿植。

偶尔吹来一阵秋风，风里带着落叶枯萎的泥味，让他想起了以前那个家。

想到母亲，他没了印象。想到父亲，那个专横的老头，他就一阵反胃恶心。想着想着，他又想，池音如果是老头派来的，那他可能要杀了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