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回响 第6章 初见端倪

最后一天军训闭幕仪式在上午开展，校长张晓蓓口齿不清的口语通过广播声响彻操场：

“尊敬的各位教官、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

在骄阳与汗水交织的时光里，我校本次军训即将圆满落幕。首先，我代表学校，向承担本次军训任务的全体教官致以最诚挚的感谢，你们的辛勤付出，让同学们收获了成长与蜕变；同时，也向辛苦陪伴的老师们，以及坚韧不拔完成军训的同学们表示衷心的祝贺！

军训期间，同学们经历了烈日的炙烤，接受了风雨的洗礼

……

校长发完言过后轮到总教官宣布军训效果展示，首先站二十分钟军姿，再单独展示。

这时太阳从云层里漫漫散出，展映无数身影，耳边皆是四周树叶被微风煽动的声响，蝉鸣叫也伴随其中，它们通过翅膀摩擦或鼓膜振动发声，声音响亮，似在惊讶他们这一星期里发生的有趣变化，从站姿松散，不正经，嬉戏耍闹到站姿挺拔，胸膛挺拔如松。

队伍里的夏怡身体有些摇晃不定，或许是早上没吃早餐空腹喝牛奶的缘故，快要坚持不住时，她轻声和面前的身影小声呢喃：“

“晓晓，可不可以让我靠一下，好晕。”

翟晓晓挺拔的身姿，额头上还有细微汗珠，小声关切回应：

“你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叫老师，”

夏怡这时候已经有点迷糊了：“应该没事，让我靠一下下？”

翟晓晓嗯了嗯，队伍前面的教官听到异响：

“站军姿不要讲话。”他那个角度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班主任任一琳在队伍前面的阶梯上看到就走了过来询问情况，见夏怡已经有点意识不清楚，就把她扶到操场楼梯上的小长凳处休息，夏怡坐上去后不久也有一个女孩子直接晕倒在队伍里，不一样的是她正中眉心狠狠地砸向地面，被扶上长凳后她用手抚摸了好久的额头。

夏怡和那女孩休息了会儿，下面就开始一个班一个班的让带队演示，她们下去时史德仁和任一琳还问她们能不能坚持，俩人点头才归队。回到队伍里周围人的关心如拥而至。

整个上午的演示都很顺利，很少有班级会出错，史德仁带的队伍也如愿得到校长颁发的第一名班级证书，他们开心得不行，因为是两个班合在一起的，所以二班和三班都各得到一本证书，后续还会颁发两枚奖座。校长宣布闭幕仪式结束后也意味着军训时间结束了，教官们要走了。

教官们刚开始时很凶，很严厉，到后期也慢慢开始增加多次休息时间，在休闲时间也会融入他们集体给他们讲解知识，和他们聊着各自的趣事，有人想要教官赶快离开，也有人舍不得，也不是说舍不得军训那些项目，而是一种特殊的人与人之间相处过后又分离的变化，突然的离别会让人产生一种失落感。

许多人都在和教官寒暄，没过多久教官们就列队坐上大巴车驶出校园，许多学生们泪洒当场，也有的学生欢笑，也有的安慰着旁边哭泣的人。之后各班级被班主任带回教室。

回到教室，任一琳站在讲台两只手撑在桌子上：

“同学们，下午我们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大家要注意收一下心，读书才是我们来这的主要目标……”

下面一片唏嘘：

“啊，刚军训完都不让人休息一下嘛？？”

“没办法，可能这就是高中吧”

“高中就能这样不当人吗”

任一琳也没办法回复这个问题，尽管她觉得这个规划也不合理，但她也只是个打工的。

下午上课时许多学生都没兴致，课堂上都心不在焉的各干其事，有的人在课桌下偷偷和同桌吃辣条零食，也有的人和同桌在耳边轻轻诉说耳语。斜前桌的林时瑞和付志澄都趴在桌子上睡着觉发呆，付志澄是抱着手把头窝在里面睡，林时瑞左手弯曲着，右手直直的耷拉着头就靠在上面，夏怡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林时瑞的睡颜，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线上镀了一层光圈，优美清晰分明的脸部轮廓，睫毛根根分明却不稀疏。

他们没睡多久就被这节课的男老师叫醒，林时瑞眯着眼，满眼惺忪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夏怡从笔记本上撕开一小角上面写

【你是学霸还是学渣啊？】

写完就让翟晓晓帮传过去，林时瑞自然地从付志澄手里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写下

【你猜】

夏怡回

【学霸？】

林时瑞

【我是学渣，你呢】

夏怡接过纸条

【我不爱学习，你真没女朋友吗？】夏怡觉得不爱怎么学习，那么心思肯定在玩上面了，加上这么帅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

林时瑞

【没有啊，你有？】

夏怡接过纸条看了小脑袋瓜就琢磨起来，小学和初中时期身边的人都有谈恋爱的，她有一回很好奇男女之间是怎么产生情愫这种东西的，明明前一秒还是朋友……就上网去提问，某一天还真有人回复她［你还小，长大后遇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而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是来自心底里产生出的一种特殊感觉，是那个人的某些特质在吸引着你，是不自觉的在某个瞬间就会望向他所在的那个方位，虚化掉所有人唯独给那个人聚焦中心，清晰明朗，眼里就只有他。

见夏怡迟迟不回，林时瑞还有点子好奇这个问题这么难答吗？

夏怡思考一番后回复了两个字

【没有】

林时瑞接过纸条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后用手撑着自己脸颊，没再写纸条传来。

夏怡觉得很莫名其妙，不回是什么意思呢只给了一个笑。

整个下午的课都是枯燥的，加上空气很闷热，天气不怎么晴朗，一片橙黄色的天空，学生们在浑浑噩噩中艰难的度过了这个下午。

在公交车上夏怡坐下不久就点开日记app，边和一旁的翟晓晓聊天边在对话框输入

［他……今天唱的歌是什么意思，纸短情长……？还有知道我没谈不回纸条还笑，什么意思？按照电视剧剧情不应该是知道有谈恋爱后不回才正常吗？真有点捉摸不透。还有！他的睡颜好可爱，有点让人忍不住想多靠近他一些……］

翟晓晓余光见夏怡在一旁手不停地打字，和她说话时有一搭没一搭的，正想探过头好奇她和谁聊天呢，夏怡像突然被触电一样收回手机，露出一丝心虚的笑容。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啊？”翟晓晓挠夏怡痒痒。

“没什么啊”夏怡笑着躲避。

“真没什么？我不信！指定有鬼！”翟晓晓一脸质疑。

下车后，夏怡和翟晓晓如往常一样在特定的位置分开走，正走进一楼长廊准备上楼时，楼上传来一道笑呵呵的尖锐声，这个声音不陌生，却令她排斥，害怕。

“兰姨母，你多虑了，她在我们这里开心得很。”

顾兰臻：“她怎么还没回来，放学都这么晚？”

柳艾紧跟后面说道：“可能是路上有事耽误了，马上就回来了。”随后让顾雯雯打电话给夏怡。

顾兰臻接着这个话题延伸：“那正好啊，带她回去，5.6分钟就能走到学校。”

客厅里的笑闹声不绝于耳，楼下走廊驻足的夏怡看着手里闪烁亮动的手机屏幕又默默掐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阶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有一丝莫名悲伤的种子在心里蠢蠢欲动。

她出现在柳艾家最早的画面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柳艾在房间床上给她换尿不湿，旁边站着顾雯雯，悄声问柳艾：

“她真要在我们家生活？”

之后她生活的画面大都是在柳艾家，上幼儿园时顾兰臻想把她带回去，从中途插进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比在寄人篱下的感觉难受得多，至少她在柳艾家时感受到的爱是真真切切的快乐；那时顾兰臻也不引导，交到老师手里就不见了人影，夏怡也是个犟种性子，抱着幼儿园楼梯栏杆哭，一抱就是一天。最后没办法顾兰臻又送回柳艾家。

从小学后，只有顾兰臻有事出差或是暑假、寒假时她才能去柳艾家。每次从接回夏怡时，场景都不是那么美观，她会抱着楼梯扶手死死不松，顾兰臻会从4楼将她从一阶一阶楼梯拖出门，尽管她会受伤留疤。尽管她会把声音哭哑，会呼吸碱中毒。

久而久之夏怡也不对她亲了，甚至心生恐惧。有次她在柳艾家过生日，在午睡时做了一个梦，梦到顾兰臻来给她过生日了，结果她真的来给自己过生日了，她快步跑到柳艾房间的床板下，不管床板下是否有鞋子、袜子、陈年灰尘的堆积，就一股气使劲往里躲，结果还是躲不过顾兰臻的眼睛，又或是大人们的假意陪她玩耍后递接眼神。说是过生日，倒不如说是陪她演戏，抓她回去的。

顾兰臻和顾毅虽然同姓，但两人并非母子，而是干妈与干儿子的关系。

若问及夏怡，她的亲生爸爸妈妈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从小就听说爸爸死了，妈妈在所有人口里都不存在。

夏怡知道自己是躲不开的，调整呼吸走上楼梯，进客厅时，顾兰臻带着笑容看夏怡，夏怡还是没有表情，她们动作很快，她的衣物书本早就收拾好了，柳艾想留下她们吃饭，但是顾兰臻执意要回去了，顾雯雯和夏怡在一旁说了下次见，下次再过来玩；柳艾和顾妄拿上夏怡的行李往市集下走着，柳艾和顾兰臻搀着手边走边聊些什么，夏怡没有去在意，只是走在后面沉默不语。

直到将行李塞进出租车的后备箱，顾兰臻坐前排，夏怡坐后排，隔着车窗，柳艾跟夏怡叮嘱着回去要听话不能惹奶奶生气什么的，还要好好学习。顾妄和顾雯雯只说了下次见就挥手道别。

出租车司机启动车辆往前，她看着车窗外的服装店、超市、药店、人群都在往后移，街道上的热闹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努力去靠近，却好像越努力就越远。夏怡眼眶湿润，鼻子一酸，离别这门课好像是一生都无法攻克的科目，她没有了小时候离别的大哭大闹，只是在内心默默忧伤，大概是觉得做了也没用麻木了，只有眼底快要掉落的热泪告诉她‘她还是会有所触动的、有感情的。

路程也就十多分钟，顾兰臻有一栋房子和二层平楼房，她自己住一层，她儿子儿媳妇一家住在独栋房里，夏怡和她住对面一栋破旧的学区房，夏怡把行李搬回自己房间，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被子，床的对面是一墙衣柜，衣柜旁边是落地窗，落地窗外就是一户户的老旧学区房，床的旁边是是学习桌，夏怡把东西收拾完后，顾兰臻走了进来，脸上早就没了先前的笑容。

“别人家再好也是别人家，不是你的家，这才是你的家，回来后好好学习。”

接着念叨：

“那又不是你的亲爹，亲妈，你天天缠着别人家，一堆大姑娘大小伙子有自己的事情做，你在哪里干嘛。”

夏怡最讨厌这些话，她不在乎这些，能让她感受到快乐就行，顾兰臻的这些话无疑是抛给夏怡枷锁，她不耐烦叠着衣服：

“要你管，你好烦。”

顾兰臻从夏怡口里听到这几个字，哐当几声震响走去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对着门外敞开的大门哭诉：

“天呐，我为什么要帮你那死了的爹来管你，我的命好苦……”

“我不要你管！”

夏怡憋着声把这几个字说完反手就把门给反锁了，躲进床的被窝，扯过堆放已久的被子堵住耳朵，像是这样做就能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她小声抽泣着，眼泪从眼眶里热泪洋溢，一颗接着一颗就像玻璃珠源源不断从鼻梁滑过，她从小就开始不断接受顾兰臻的抱怨，她的话语里总是些让夏怡心生愧疚的，从笑脸的变化，在外人面前她的笑容不断，在她一个人面前却是板着脸，她怀疑过自己是不被爱的；而在外人眼里一个老人把一个小孩子拉扯到大已经十分不易，这个孩子应该感到感恩，不应该产生其他的心思。夏怡也不想这样这样针锋相对，她小时候被顾兰臻带去打麻将，她在角落睡觉时，偶然间听见碎嘴的邻居嚼舌根：

“听说顾兰臻以前在一家医院看病，偶然在输液间看到一堆医生在吵闹，她过去问医生什么事，发现里面有个婴儿在厕所里……”

愧疚厌恶不停地在和道德观念击碰……这样她谁也怪不了……

她也想过，她根本不想活下来，当学校组织感恩主题的生动演讲时，大部分人都会痛哭流涕的感谢父母给她们生命时，夏怡不会这样想，比起日日恨他们，她提都不想提。这样的日子，活下来太压抑，这个世界总是时好时坏的，让人失望又欢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