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方向被彻底拓宽,专案组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原本聚焦于陈天明案的精力,现在必须分出一大半,投入到那三起尘封的旧案之中。
陆见深将人手分成两路。一路由林峻带领,继续深挖模仿犯案,并试图从“老猫”的复杂社会关系中寻找突破口,看是否能揪出那个隐藏在都市阴影里的拙劣学徒。另一路,则由他亲自牵头,与沈知意一起,重新启封那三个被标记的旧案卷宗。
档案室里弥漫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当年的物证被重新调取出来,装在透明的证物袋里,仿佛凝固的时间碎片。
沈知意戴着手套,极其小心地检视着那些符号的原始照片和物证本身。教授浴缸边的口红“天平”,工厂主尸体旁的手工木雕“树叶”,网络推手键盘里的“灰烬”残留。
“手法差异很大,”她轻声道,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身旁的陆见深说,“口红的涂抹随意,甚至有些潦草;木雕虽然粗糙,但一刀一刻都带着某种专注;灰烬残留则几乎是无意识的遗留……这不像是一个稳定团队的手笔。”
陆见深拿起那份网络推手案的报告,翻看着当时的调查记录:“心脏病发,现场没有闯入痕迹,尸检也未发现异常毒素。如果不是键盘缝隙里这点几乎被忽略的灰烬,这就是一桩完美的自然死亡。”
“完美……”沈知意重复着这个词,目光锐利起来,“如果,‘自然死亡’本身就是一种被精心设计的‘审判’呢?”
这个假设让陆见深后背微微一凉。他立刻抓起电话打给法医室:“清扬,八个月前那个网络推手猝死案,死者李明的病理切片和组织样本还在吗?重新做一次最全面的毒理学筛查,重点排查那些代谢快、难以追踪,或者能诱发心脏骤停的特殊药物或生物毒素。”
如果连死亡方式都能伪造,那“余烬”的可怕程度,将远超他们的想象。
另一方面,对陈天明社会关系的跨领域排查,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光。
一个负责排查通讯记录的技术员发现,在陈天明死亡前三个月,他的一个备用手机号,曾与一个注册在“诺德生物材料有限公司”名下的座机号码,有过数次短暂的通话记录。通话时间都很短,不超过一分钟。
诺德生物材料——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之一,正是研发和生产用于高端医疗器械的精密合金,包括那种具有形状记忆效应的镍钛合金。
“找到了!”林峻拿着初步调查报告冲进临时会议室,语气带着兴奋,“这家诺德公司,确实和陈天明有过接触!据他们一个销售经理回忆,大约半年前,陈天明曾以‘寻找新型雕塑材料’为由,咨询过他们的一些特种合金样品,还去过他们公司一次。但后来似乎没有达成合作,就不了了之了。”
线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一个实体联系在了一起。
“查诺德公司所有研发、销售,乃至能接触到样品仓库的人员名单!重点排查与陈天明有过直接接触,或者有可能利用职务之便获取那种特定镍钛合金的人!”陆见深立刻下令。
名单很快被整理出来。数十个名字排列在屏幕上,涉及研发工程师、销售代表、仓库管理员等多个岗位。
沈知意站在屏幕前,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名字和对应的简短履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如同在阅读一本写满密码的书。
陆见深没有打扰她。他知道,这是她独有的“阅读”方式。
几分钟后,沈知意的指尖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又移开,最终落在了另一个名字上。
“这个人,”她指向一个名叫“周铭”的研发工程师,“重点关注一下。”
林峻立刻调出周铭的详细资料:三十二岁,材料学博士,诺德公司的核心研发成员之一,性格内向,工作能力出色,无不良记录。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为什么是他?”林峻有些不解。相比其他几个更有嫌疑、比如有过违纪记录或与陈天明接触更频繁的销售,周铭显得太过普通。
“他的研究领域,包括生物相容性材料的表面处理。”沈知意解释道,“这意味着他日常接触的,正是如何让金属与生命体‘无害’结合。而凶手使用的合金丝,却用于剥夺生命。这种强烈的反差,有时会形成一种扭曲的心理张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太‘干净’了。一个能策划完美犯罪的人,往往在现实生活中,会将自己伪装得毫无瑕疵。”
这依然是一种基于心理画像的推断,并非确凿证据。但在这个迷雾重重的时刻,任何一点方向都显得珍贵。
陆见深沉吟片刻:“先不要打草惊蛇。对他的背景进行更深入的、隐蔽的外围调查。同时,其他嫌疑人的排查也不能放松。”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如同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脉搏。
陈天明的案子和三起旧案,像几条原本平行的线,因为“余烬”这个符号,开始产生了交集。而诺德公司这条线索,仿佛一个突然出现的节点,将陈天明案与一个具备能力和知识的潜在群体连接了起来。
但这一切,都还停留在推测和关联层面。他们需要更坚实的证据,需要找到那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唯一的钥匙。
那个隐藏在“余烬”符号背后的,真正的“艺术家”。
夜色渐深,调查在沉默而高效地推进。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正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赛跑,而下一个“作品”,不知何时又会悄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