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的死,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专案组内部激起惊涛骇浪。在严密的看守下被精准灭口,这不仅是挑衅,更是**裸地展示了“余烬”组织渗透与控制能力的可怕。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那张泛黄的童年照片,成为了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点。
照片背面的字迹——“一切的起点,亦是轮回的终点。”——像一句 cryptic 的谶语。陆见深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全力追查照片上的旧厂区。
与此同时,对周铭中毒途径的排查有了令人沮丧又震惊的结果——毒素是通过他拘留室内统一配发的、密封包装的饮用水注入的。包装完好,只有在流水线生产或监狱统一配送前的某个环节才有可能被做手脚。这意味着,对手的触角,可能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
两天后,照片上的旧厂区被确定了位置。
那是在邻市,一个已经废弃了十多年的老工业区,原“红星化工厂”旧址。该厂曾在二十多年前因为一起严重的工业废水泄漏事故被关闭,事故导致厂区附近流域污染,据传有数名工人和附近村民因长期接触污染物患上重病,但具体细节因年代久远和当时的信息封锁,已难以查证。
“红星化工厂……”沈知意看着资料,眼神锐利,“污染,受害者……这符合‘余烬’选择目标的模式。他们在‘审判’那些造成伤害却逃脱惩罚的实体或个人。”
“去现场!”陆见深没有任何犹豫。
红星化工厂旧址,断壁残垣,荒草萋萋。锈蚀的管道如同巨兽的骸骨,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睛,凝视着不速之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化学制品残留的气味。
调查员和技术队穿着防护服,在这片废墟中展开了地毯式搜索。这里太大,太破败,寻找几十年前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知意没有跟随大队人马,她独自走在荒废的厂区道路上,目光扫过那些斑驳的墙壁、倾倒的设备。她在尝试代入,代入那个照片上的小男孩,代入那个可能在这里经历了某种创伤、最终成长为“余烬”“建筑师”的人。
她在一面相对完整的、曾经是厂区宣传栏的水泥墙前停下了脚步。墙上的油漆早已剥落,被风雨和时光侵蚀得模糊不清。但在一片斑驳中,她隐约看到了一处刻痕。
她走近,用手轻轻拂去表面的浮尘和苔藓。那不是一个随意的划痕,而是一个被深深镌刻进水泥里的、简陋却清晰的图案——一个粗糙的天平。
天平?!
沈知意的呼吸骤然一窒!这个符号,与之前旧案中,溺毙教授浴缸边的口红“天平”如出一辙!只是这个更加古老,更加质朴,仿佛是一切符号的源头!
“陆见深!”她立刻通过通讯器呼叫,“我这里发现了东西!很可能……是最早的‘签名’!”
陆见深和其他人迅速赶到。看着墙上那个深刻的天平符号,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可能真的找到了“余烬”的起点。
“查!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陆见深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查清楚当年红星化工厂事故的所有细节,尤其是那些患病工人和村民的名单、后续!查清楚周铭的家庭背景,他和这个化工厂到底有什么关联!”
后续的调查像拼图一样,逐渐拼凑出一段被尘封的悲剧。
周铭的父亲,周卫东,曾是红星化工厂的一名技术工人。在当年的泄漏事故中,他是最早发现异常并试图上报的人之一,但被厂方压下,并受到排挤。事故后不久,周卫东被查出罹患罕见的血液系统恶性肿瘤,怀疑与长期接触泄漏的化学物质有关。厂方拒绝承认关联,仅支付了微薄的补偿。周卫东在病痛和愤懑中拖了几年后去世,家庭陷入困境。当时年仅十岁的周铭,与母亲相依为命,经历了从希望到绝望的全过程。
而当年压下事故、并涉嫌篡改数据、逃避责任的厂长和几名主要责任人,在此后多年里,有的仕途顺利,有的经商发财,都未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审判者,从受害者中诞生……”沈知意看着周卫东那张因疾病而憔悴的照片,以及年幼周铭那双带着早熟和隐痛的眼睛,轻声说道。童年的巨大不公和创伤,目睹父亲含冤而逝,很可能就是塑造“建筑师”内心那颗“审判”种子的最初土壤。那个墙上的天平,就是他最早、最朴素的对于“公平”的渴望与呐喊。
“所以,‘余烬’的火焰,最早是从这里点燃的。”陆见深站在废弃的厂区中,环顾这片承载了无数痛苦记忆的土地,“‘一切的起点’……那么,‘轮回的终点’又指的是什么?他们最终的目标,难道不仅仅是惩罚过去的罪人?”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找到了源头,却似乎看到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偏执的复仇蓝图。
“建筑师”将自己家庭的悲剧,升华成了一场持续多年、范围不断扩大的“社会清洗”运动。他从一个寻求公平的受害者,变成了一个自以为掌握更高“秩序”的审判者。
专案组带着沉重的收获和更深的忧虑返回。他们似乎触碰到了“余烬”的核心动机,但那个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建筑师”的真身,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他下一个要“审判”的,会是谁?那个“轮回的终点”,究竟指向何方?
灰烬之源已被发现,但火焰,仍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