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芙小心翼翼收回目光,她靠着安楠,声音轻地,像自言自语。
“我想和他交朋友……”
操场人声嘈杂,香樟树碧绿葱葱,微风轻拂,风卷着叶片,轻轻渺渺落在女孩乌黑发梢上。
池聿捏着矿泉水瓶,身体后仰,眼睛盯着前面,余光将女孩一张一合的嘴巴刻进眼底。
他看见她因为吃小布丁嘴角沾染的奶白色痕迹,眉毛一挑,忽的想起衣兜里还有一块巧克力。
是今早小妹硬塞给他的。
随即,他手伸进衣兜,手心攥紧,悠悠起身。
“温芙,你没事儿吧?”
安楠挨得近,听的一清二楚。
她严重怀疑,她是发烧把脑子给烧糊涂了。
“池聿以前那么欺负你,你胆子小不敢反抗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和他做朋友!”
“你不会是有自虐倾向吧?”
温芙轻轻摇头:“我认真的。”
“我不管,我不同意!”
她冒着酸气:“想当初,你对我都爱答不理,要不是我死皮赖脸非缠着你,我们才不会成为好闺蜜。”
“你现在竟然主动要和别人交朋友,还是池聿那个混不吝!”
安楠和温芙初二相识,那时安楠插班进来,和温芙是同桌。
那时的温芙性格很内向,成绩好却不爱说话。
上课回答问题,明明是会的题,却低着头沉默。
被老师催促急了,也只是磕磕巴巴回答,经常闹笑话。
同学都笑她是是自闭症,让安楠离她远一些。
安楠能理解她的无措,她小学因为没有妈妈也被嘲笑过。
得知温芙也是单亲家庭,安楠觉得找到了共鸣,主动要和她做朋友。
温芙不理她,安楠就死缠烂打。
终于在她坚持不懈下,温芙从刚开始的沉默寡言,慢慢会对她笑,话也多起来。
安楠后来才知道,温芙的妈妈是生她难产去世的,而她还有一段黑暗窒息的成长环境。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温芙这种性格,完全拜温婷的变态掌控所赐。
温芙被她的小孩子脾气逗笑。
她脑袋弯靠在她肩膀上,讨好似地握住她不满叉腰的手,“楠楠,别生气。”
“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我很感激你出现在我身边,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啊!温芙,我严重怀疑你赚我眼泪卖钱!”
安楠本来只是做作一下,没想到这傻姑娘这么回应。
她吸一吸鼻子,破涕为笑。
下一秒又凶巴巴道:“那你老实交代,为什么非得是池聿那个贱人?”
温芙脑子慢半拍,“因为……”
温芙的话被一声口哨声打断。
旁边围栏上,靠着偷听的三个人,陈晨揽着池聿肩膀,模样欠欠:“聿哥,有人骂你。”
池聿不语,只是一味盯着温芙。
温芙有点尴尬。
孙京装模作样凑过来:“楠楠,你这样可不行。你身为学习委员,不关爱同学也就算了,怎么还背后说我大哥坏话呢?”
孙京是个话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憨憨的,大块头一个。
也是班里的顺风耳千里眼,他可以说是,三剑客中脾气最好,最好相处的那一个。
安楠知道的八卦大多都是从孙京这听到的。
安楠从小学柔道,她可不怕校园恶势力,
安楠一巴掌把靠近的猪脸拍开,白眼一翻:“说什么坏话?我这是实话实说!”
“有本事,就和姐姐我切磋一下啊,打哭了我可不管!”
“谁敢惹你这个男人婆啊。”
陈晨从台阶上跳下来,“别动不动打打杀杀,再说了,我们聿哥,从来不打女人好吧。”
他表情悠悠,在温芙和池聿之间徘徊,“也就是逗一逗小白兔而已。你看聿哥,什么时候打过咱们的芙妹了?”
温芙脸颊隐隐发烫,她这么觉得,陈晨说的小白兔就是她呢。
池聿幽深的目光终于移过她,长腿一伸,走近。
“楠楠,好啦。”温芙牵牵她的手。
池聿单手插兜,停在她面前。
温芙怕池聿找安楠的麻烦,抬眼,主动说:“池聿,抱歉哦,楠楠她没有恶意的。”
安楠不爽:“芙芙,我又没说错,你干嘛替我道歉?”
谁不知道池聿贱如野狗,脾气差,心眼小。
偏偏那骨头,还比石头硬。
温芙尖尖的指甲掐了她一下,安楠吃痛。
池聿没打算和女人计较,骂他的人排着长队,他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堵住他们的嘴。
压在喉间的话滚了又滚,池聿低头凝着女孩素净的脸蛋,摩挲着手心里的包装纸。
她们的对话,他几乎听得一字不差。
他想问,她为什么一反常态,帮他在先,现在又哪根筋搭错,要和他做朋友。
他想问,那句因为,后面藏着什么心思?
他看着她,温芙眼睛不眨,回望。
女孩比云朵还干净的琥珀色瞳孔里,温柔坦荡。
池聿不禁回忆,从前面对他时,那双胆小忧郁的眼睛。
她没来学校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池聿,你在想什么?”
女孩清缓的嗓音响起,池聿回过神,自嘲一笑。
将那些荒诞的念头从脑子里扫去。
他恢复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手心摊开,将那枚有些融化的巧克力,和从前动作一样,丢给温芙。
温芙差点没接住,“池聿,你干嘛啊?”
“垃圾。不吃帮我丢了。”池聿依旧,恶劣的扯唇笑了下。
温芙看着手里的巧克力,还是很贵的品牌限定款。
不远处,哨声响起,下半场篮球赛开场。
池聿转身走了,陈晨和孙京紧跟其后。
温芙觉得莫名其妙,池聿走到一半,突然转身。
隔着半空,他看着她,薄唇轻动。
温芙眯眼,池聿说完便回头进球场,安楠在旁边吐槽池聿拽什么拽,温芙安静站在原地。
拼凑池聿刚才说的话。
下午是随堂考试,应对下周一月考。
走廊静谧,风吹蝉鸣,笔声沙沙。
温芙的座位靠窗,过半的阳光刚好顺着角度,明媚洒在卷面上。
温芙成绩稳定,全科中英语相对薄弱。
其中不喜欢大于不会,英语要听力,要口述。
温芙发音不标准,随机造句测验,阅读段落,温芙都会被嘲笑。
久而久之,不论是心理生理,都抵触。
考试之前,班主任刘明还特意点她的名,让她努力提上英语成绩。
考试过半,温芙三张卷子,都写完了。
她不急着交卷,余光看向后面。
最后一排,陈晨孙京埋头搜答案,角落座位空荡,池聿不在。
不仅仅是月考,平常课堂考试都是会记入综合分。
连两个学渣陈晨孙京都知道参加,怕不能顺利毕业。
池聿满不在乎的态度,仿佛在过别人的人生。
考试还剩十分钟,池聿拎着校服外套,神情阴郁出现,后门踢开,发出刺耳声响。
同学目光聚集,刘明咳嗽一声瞪着他。
池聿无视,自顾自回座位。
刘明教书十年,见过无数不爱学习成天惹事的差生。
池聿算是最野的那一个。
七中多的是有钱家庭塞进来的学生,差生都一个特质,家境好,都是有钱子弟。
家里有资本挥霍,只要不是太过分,刘明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多数差生都会装装样子,至少明面上看得过去。
池聿是他教学生涯中,最难管的一个学生。
不顾脸面,不要名声,我行我素。
一切全凭他心情,心情好听听课,心情差说走就走。
池聿成绩差,却很聪明。
高一时,池聿帮其他老师修过电脑,代码复杂,算数精准。甚至还帮他初一的儿子辅导过数学题,一道繁琐要套公式的大题,他只看了几眼,便直接写出答案。
刘明有心栽培池聿,为此,还找到家长。
“开什么玩笑,池聿那种在垃圾堆里长大的野种,脑子会好?还数学天才,他配吗?”
池聿是我们家的私生子,一个私生子能有什么天赋?我们家只负责养他到十八岁,老师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让他自生自灭。”
被威胁的刘明,无力再干涉过多。
阳光照在讲台,刘明眼镜折射反光,他略一叹气,川字眉拧起,声音拔高:“池聿,你又去哪鬼混了?都快放学了还回来干嘛,怎么不直接回家?”
身体后仰,椅子翘起,池聿勾唇笑:“那您倒是给我去开校门啊。”
刘明气得脸色发黑:“你到底还要不要毕业了?次次考试不参加,浪费教学资源,干脆退学算了!”
池聿表情平淡:“行啊。您去和我那爸说。”
“你——”
“老师!”
三尺讲台下,都是看热闹的同学,温芙急急站起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纷纷投来的眼光。
衣角揪到起皱变形,她不算大的声音,隐隐颤抖:“您消消气。他才十几岁,怎么能退学呢?高中都没念完,以后出入社会,该怎么自立啊。”
温芙讨厌被人注视,但她更怕,池聿就这么冲动退学了。
“温同学,我知道你心思柔软,为同学考虑。但并非是老师放弃,是他实在是太过分了,旷课逃学打架也就算了,还目无尊长,简直是顽劣!”
“我知道老师,我相信池聿会改的,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温芙语气诚恳。
池聿目光凌厉,盯着她挺直的背,似乎要将她盯穿。
“温芙,你是不是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