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夏 第2章 第 2 章

“嗯，口红花掉了。”他扬起手，修长手指轻点了下右边脸颊，“蹭到了脸颊这里。”

尾音中带着轻浅笑意。

“啊？是，是吗？”林夏慌地低下了头，赶紧擦拭。

应该是刚才用手掩着嘴巴呼吸时，无意蹭到的。肯定很滑稽难看吧，所以他才会那么看着她。

尴尬。

手擦了两下，觉得擦不干净，伸进口袋，想找张纸，可口袋空的，没有带。

“给，用这个。”他递给她一块手帕。

像是真丝材质，纹样复古典雅。

林夏摆手：“不用了，有点浪费，我一会儿去找张纸就行。”

“一块手帕而已。”他直接把手帕塞进她手心，“没什么浪费不浪费。”

林夏捏住手帕，愣了瞬，道：“好吧，谢谢。”

她用手帕擦拭着脸颊。

手帕上有淡淡的香气，弥散在鼻尖，很好闻，也很莫名地让林夏的心颤了颤。

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有些不知所措地，她忙把那手帕的手放下了，想转移心绪，没话找话说：“你也是来吃饭的吗？”

“对。”

“我也来吃饭，今天是我……”

她话没说完，走廊另一端响起了一声喊：“林夏，你在那儿站着干嘛呢。”

转头看，是弟弟林嘉豪走了过来。

“怎么这么久不回来，非让我出来找你。”林嘉豪语气中透着老大的不耐烦。

“我正准备回去。”林夏把手帕放进口袋，说。

“妈还担心你出什么问题，你这不好好的嘛，在这里跟别人聊天，还端着茶，挺悠闲。”斜瞥林夏旁边的人，厌烦带不屑的口吻道，“这人谁呀？”

林夏握了下拳，少见地指正弟弟：“你不要那么不礼貌。”

“不礼貌？呵。你还说起我了。怎么，他是你认识的人？”

“不认识，但是他……”

林嘉豪截断她的话：“不认识你跟人聊什么呢。走，回去。”拽住她胳膊，拉着她就走，“该聊婚期和婚礼细则了，还得耽误时间来找你。”

“等一下。”她回头，匆匆对那帮了她的陌生男人道，“谢谢你帮我。谢谢。”

转回，跟着弟弟走，“你别走那么快，水洒了。”

“洒就洒了，有什么所谓，快点，还有很多事儿呢。”

林夏只能尽力稳住手里的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它洒掉。

进了包厢，胳膊总算被松开了。

她轻蹙起眉，两手捧住瓷杯，回自己位置。

弟弟也回到自己位置，落了座，蜕掉一脸不耐，朝未婚妻以及未来丈母娘丈人换上笑颜，还很礼貌地说着不好意思。

对自己家人，尤其对她，他可从来不会这样和颜悦色，连姐姐都从来不叫，总是直呼她大名。他就是家里的小霸王，被爸妈宠着长大的。

“没关系，你担心姐姐嘛。”黄莹珊娇声说。

黄妈妈也说道：“嘉豪是个好孩子，对姐姐真好，兄弟姐妹就是要这样互相照顾。”

林爸爸听到夸他儿子，立刻对此表示了非常之赞同：“嘉豪这孩子真的很好，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他们姐弟俩的感情也很好，嘉豪也很会照顾人的，向来照顾姐姐。”

听着他们对话，林夏眉头皱深了。她低下头，看手上的水。

就看着水吧，不要想其他，也尽量不听他们说话，熬过去就行了。

有了这杯水，似乎好熬了一点。

她隔一会儿，喝一口水，隔一会儿，脑海也会闪过刚才那个人。

他，走了吗？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饭局结束，一走出包厢，她下意识看向走廊。

他当然没有在那里，怎么还会在那里呢。

跟上家人往外走，一路走，她也在一路环顾。

目之所及，都没有那道身影。

已经走了吧。

哎，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应该问一问他的名字的。

可是……知道他的名字又如何呢。

对方只是好心帮了她一下而已，短暂交集，转眼就不会再记得她。

自己过段时间也会忘记吧。

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

她叹了口气，转向前方，这一转，发现眼前横着一堵隔断用的屏风，幸好反应及时，停住了，不然头要磕上去。

爸爸看到了这一幕，没问她碰哪里没有，更没关心她，而是黑沉下脸，怒声道：”左顾右盼，干什么呢，多大的人了，路都走不好吗，让人看到什么样子，丢不丢人，好好走！”

碍于公共场合，还有未来亲家在，他是压着声音说的。

等到停车场，目送亲家他们上车离开后，他算是放开了声音，眼睛瞪向林夏，发火道：“我真受不了，你说你怎么搞的，一点都不会来事儿，木头一样，人家好心要给你介绍对象，你没热情回应就算了，还想拒绝，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回车上再说吧。”林妈妈劝道。

林爸正要对林妈发火，又听林妈说：“那边有人看过来了。”他才作罢，往车的方向走。

进去车里，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接着怒冲冲道：”你这样，怎么能讨人喜欢，怎么能找到男朋友。看看你弟弟，表现得多好，找了个那么好的女朋友，对方家条件又那么好。你呢，一点用都没有，二十七了，剩女了都，你想老在家里，让我们养一辈子吗？”

林夏深吸了好几口气，说道：“爸爸，我才二十七岁，我没觉得自己老。我也一直有在工作，同时也一直在帮家里做事，我……”

“你什么！你还敢跟我顶起嘴来了，翅膀硬了呀你！谁把你养这么大的，帮家里做点事不应该吗，你懂不懂感恩！”她对自己弱弱的维护换来了林爸更严厉的暴怒。

于是回程这路上，她的耳朵始终没得到安宁，被斥责了一路。

几天后，她又被斥责了一通。

因为爸爸接到了黄妈妈的通知，之前提过的那个“商界才俊”，愿意和林夏见一面，时间就定在这周六。爸爸简直狂喜，立刻告诉林夏，让她好好准备，打扮漂亮点，争取把对方一举拿下，林夏错愕片时，说了句自己不想相亲，爸爸就直接暴怒了。

说她疯了，脑子肯定有问题，这么好的条件不想要，还想要什么，要求她必须去，亲家费心安排的，不能不给面子，更不能让他没面子，她年龄这么大了还没结婚，已经让他很没面子了！让人说他有个没人要的女儿！

妈妈也来“苦口婆心”地劝她，让她去见一面，接下来的两天，都不停在她耳边念，还哭了一场，说她是多么多么希望女儿能获得幸福。

到了当天，她又念经一样催着林夏换衣服，化妆，还“贴心”地亲自把林夏“送”到了见面地点——也即前几天去过的那家米其林餐厅。

妈妈把她推进门口，跟迎来服务人员说有约，报上座位号，服务人员领她们往里走。

林妈妈跟着走了几步，探头往里瞄了几眼，就停住了。

“不能让人家看到我这个当妈的有跟来，会减分的。”她嘀咕。

随后，她歪近林夏，叮嘱她，“我先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没。”说毕把她往前推了一把，拧身离开。

给林夏安排的那位“青年才俊”已到，正坐在座位。

他穿着西服，跷着二郎腿，仰靠椅背坐着，很有一股当老板的派头。

林妈妈满意于自己女儿要和大老板相亲了，离开时是笑着的。可林夏却笑不出来，尤其在落座看清对方的脸之后。

并不是因为长得多难看，当然也不好看，就平常的国字脸长相。

而是因为对方年纪显然不轻。

才俊称不称得上不知道，但青年是称不上的。

对方看起来有四十加，妥妥的中年男人，偏胖，头顶还有些秃的那种。

林夏：“……”

“林小姐，你迟到了。”对方放下正在看的手机，如是说。

林夏回神，答他道：“路上遇到了堵车，就迟到了一会儿。不好意思。”

秃顶中年男张了下嘴，还想说什么，没说，扬下巴命令一样对服务人员说：“菜单给她。”

服务人员递上菜单。

他看向林夏，说：“先点菜吧，看看想吃什么。”整了下被肚子绷起的西服前襟，又说道，“我觉得他们家的小羊排和烧鲳鱼最好吃。”

林夏没什么想吃的，道：“那就点这两个吧。”

“OK。”他瞥了眼菜单，算计着可不能让对方点那些贵菜，说道，“已经有两个荤菜，再点两个素菜就可以了。你觉得冬笋蘑菇和上汤时蔬怎么样。”

林夏依旧没有异议：“可以。”

许是林夏这样顺和的表现，让中年男觉得挺满意，他点了下头，又问：“甜品呢，想吃什么。”

“不用，给我杯茶就行了。”

“喜欢喝茶，不错。喝哪种茶？”

“茉莉花茶吧。”

中年男说道：“OK，她一杯茉莉花茶。我要一杯大红袍。主食你觉得吃面怎么样？我喜欢吃面。”

“都可以。”

“很好。那就黄鱼面。”菜单还给服务人员，“先这样。”

服务员收走菜单，离开。

中年男又拿起手机，处理了个什么事情，之后把手机放于手边，说道：“林小姐，你是二十七岁是吧。”

“对。”

“为什么到这个年纪，还没对象，没结婚？”他问。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林夏感觉他话里有话，潜台词像是在问，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沉了口气，说道：“上学的时候忙着学习，毕业了又忙着工作，没有时间，也没碰到合适的。”

“也就是说你从没谈过恋爱？”

“没有。”

“嗯……”对方点了两下头说，“不错，说明你很单纯。那你是不是学习很好。”

林夏一愣，是怎么突然转到学习上的。

她说道：“还可以。”

对方扬下巴，颇骄傲地说：“我是从小就品学兼优，考上了A大，之后又出国，在HF大学学了两年MBA。”

说完，他有个停顿，似乎在等林夏惊讶或是惊叹，别人听到是会这样的，毕竟A大是国内顶级学府，而HF大学又是国外顶级学府。

但林夏没有，只平静嗯了声。

他抱臂，接着道，“你呢，你是读的哪所大学？”

“我读的是隔壁市的N大。”

“还不错，也是排名前十的985大学。黄阿姨跟我说你是英语老师？那你大学学的专业也是英语吗？”

“是的。”

“嗯，不错，学英语不错。还能当上老师，说明你英语水平不低。”

林夏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来相亲的，而是来面试的。

这时，服务人员把茶水送了上来。

瓷白的杯子，茶气氤氲，清新的茶香飘散而出。

林夏低头凝着杯子，她注意到，这杯子和那天盛温盐水的杯子是同一款。

她没想到会再来这家餐厅，更没想到会再看到这杯子，所以她有短瞬的怔愣，随后两手捧住杯身，唇角不自觉扬起，浅浅笑了下。

看到这杯子，她就想起了那天帮她的那个人。

挺莫名的，自己半分没忘，反而记忆越来越鲜明了，那个人的身影还时不时会在脑海浮现，甚至萦绕。

很奇异的一种感受。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想着这些时，没注意到，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旁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