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林深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自己的事情,就连一开始和他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盛凌都不一定知道。
而盛凌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想回家。
不过盛凌一直也想不明白,林深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就算常年在外的打工人,都会想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不想家的。
他也不理解,林深为什么就不想。
“就像你,”盛凌转头看他,“小云子,你会想家吗?”
云裴愣了愣,“我,有时候会。”
“你看,你都会想家,那他林深为什么不想?”
到了停车站,云裴停了车,打开车门下来,“也许和家里人闹矛盾了也说不定,他不愿意说,你总不能去逼问他。”
盛凌从另一边下来,点了点头:“那我们找个时间跟阿橙说一下,然后带他回去?”
“嗯,你安排就行,需要帮忙就找我。”
“好嘞!就信你队长!”
距离林深生日前一个星期,盛凌独自和阿橙商量了这个事情。
阿橙倒也不难说话,得知他们请假的原因,也很爽快的答应了。
好在那几天他们的直播效率好了很多,不然这次请假需求,估计阿橙都不会答应了。
关于请假带林深这件事,盛凌也是想了办法去问问,但没有把原话都告诉他。
他想着,是先探讨一下情况。
这会儿林深还在直播,他赶在了林深下播之后,等他结束一把游戏,他坐到他旁边。
林深转头看他:“怎么了?”
“马上就是你生日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林深听他这么说,还真特别认真的想了想:“我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看他想了这么久,还这么认真,结果他就想出了这句话?!
盛凌又思索几秒,换了句话问他:“那你有没有以前想做但一直没有去做的事?”
“有吧,”他想想,回答:“我想考研。”
“……”盛凌觉得他问了等于白问,“你就不能说个在我范围之内的?”
“我想考研,”他说,“我以前就想了,很久以前。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后来的我,会走上职业选手的路。”
盛凌听了后半句,居然有点在意他为什么没去考研了:“那你后来为什么没去考研?”
“我成绩挺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
盛凌说:“知道,你以前跟我说过。”
“但我每次,就离成功线差了那么一点,”他垂着眼,“就像我总能每次都离满分差个两三分,我也不懂为什么。”
盛凌没有出声,他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过了几秒,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考研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你想,你还是可以去考。有句话说的挺好,摔倒一次,我可以扶你一次,但每一次都摔倒,要自己学会站起来,不会有人一直帮着你的。”
林深抬头,盛凌与他对着目光笑了笑。
他也露了个笑:“嗯,你说得对。”
“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那你到时候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搞这么神秘。”
盛凌几个人完全是先斩后奏,他们直到上了飞机,林深都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林深问,“机票也不给我看。”
然而盛凌闭口不提:“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下周是我的生日,”林深显然猜到一小点,“但你们不会真要带我去考研吧?”
盛凌皱起眉盯他:“我们没那么大的本事。”
几人最后也没告诉他,林深也懒得再追问。
飞机大概坐了三个小时,他们到了目的地,出了机场,五个人打车去了林深所住的小区。
半个小时后,众人下了车。
林深下车,看到如此熟悉的地方时,他还是有些愣住了。
即便在路上,他猜到了一星半点,但亲眼看见,还是会有点不一样。
“来到这里,我才忽然发现,有经济真好,想去哪就去哪。”盛凌看着华丽的小区。
“你们怎么知道,我家住这里?”林深问。
秦枫笑眯眯的拍了一下他肩膀:“想知道点事情还是不难的。”“
穆祺直戳了当:“其实你应该猜到了吧?”
“嗯。”
云裴拖着行李箱,站在原地,他将拉杆压下去,坐在行李箱上面,双手抱胸,抬头:“不请我们去你家,是准备让我们在这打地铺吗?”
林深笑笑,拖起行李箱,“走吧。”
林深带着几人进了小区,他跟守门的保安登记完,就往里面走了。
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回到这里,感觉又回到了过去。
“我一直都不太想回来。”他边带路边说,“因为总感觉会勾起很多不好的回忆。”
盛凌问:“是什么?”
“没遇见你们之前,”林深回忆着,“我一直不太敢深交。”
话才说到这里,林深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看着挺大的一个别墅。
身后的人,跟着他抬起视线,除了云裴,其他人都带着点讶异。
秦枫看着眼前的别墅,小小的惊讶过后,是疑惑和感叹:“这……是你家吗?”
“嗯。”
盛凌眼睛都看直了,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大别墅,“你家这么大,这么好看,是我我都待在家里不出来。”
林深却一脸云淡风轻:“表面而已。”
云裴对于大别墅什么的,他没少见,此刻也没什么表情。
林深输入密码开了门,密码—如他离开前一样,没有换过。
不知是因为怕他回不了家,还是根本没人搭理。
大门敞开,里面宽敞又华丽,干净而又似焕然一新,就像新买来没人住过一样。
盛凌瞪大眼睛:“哇,好漂亮,又很新啊!”
林深不咸不淡:“因为定期有人打扫。”
“……”
云裴险些笑出声。
林深拖着行李箱走进去,“房间蛮多的,你们随便住一间将就一下吧。”
几个人也不拘束,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大家收拾了一下,各自在房间里待了很久。
到了傍晚,他们才从房间里出来。
五个人中,没有一个人会做饭,无奈之举,他们只好点了外卖将就。
“头一次觉得,外卖居然这么好吃。”盛凌边吃边说。
云裴吃东西的样子看着很斯文,不会像盛凌一样大大咧咧,一看就是从小经过教育的。
他看向盛凌:“饿了什么都好吃。”
“……”盛凌一噎。
其他几个人笑了笑。
晚饭过后,几个人各自回了房间休息,林深早早的就睡了。
整个大别墅里很安静,外面风吹过云子的声音都很清晰。
林深平时睡眠质量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突然回来的原因,他睡得早。
但后半夜的时候,他被一股巨大强烈的疼痛折磨醒。
林深闭着眼,他捂着肚子,痛的他神经都绷紧了。
他不知道哪里痛,只是下意识捂着肚子。
他疼的冷汗淋漓,也一声不吭,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他喘着气,呼吸似乎都很困难,被这剧烈的疼整的全身都难受。
他不知道在床上辗转反侧多少次,他就差痛的昏死过去了。
那个漫漫长夜,林深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来的,他只记得,自己疼着疼着就迷迷糊糊之间睡着了。
剧烈的疼痛也逐渐麻木。
第二天早上,直到太阳照进室内,屋里的人才堪堪醒来。
盛凌被太阳的光亮弄醒了,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才八点,他本想再睡一会儿,却发现睡不着了。
他干脆起身下床,走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十分钟后,他下了楼,云裴已经坐在餐桌上了,盛凌连忙走过去,看着一桌子的早餐,双眼都亮了:“哇!小云子,你会做早餐啊?”
云裴看手机的动作一顿,“不是我做的。”
“啊?”盛凌完全没注意过厨房里的人,他还有些蒙,“那是谁做的?”
反应了会儿,盛凌才发现云裴都没动过面前的东西。
他像是知道了什么,缓缓转过身看向厨房,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人。
盛凌转回头,睁着双眼问:“里面的人是谁啊?”
云裴耸了耸肩,表示自已也不知道。
场面安静了一瞬,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笑着说:“你们都是小少爷的朋友吧?”
“小少爷?”盛凌迷糊,“谁啊?”
女人有些讶异他的回答:“就是林深啊。”
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啊是,阿姨好。”
“没事,不用客气,“女人将一碟子火腿放在桌上,”其他人还没醒吗?”
盛凌不太敢动,乖乖的点点头:“应该是。”
“那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吧,等他们醒了再热一下就好了。”
盛凌对她笑了一下:“谢谢阿姨。”
“没事。”
待女人走了后,云裴和盛凌才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秦枫和穆祺两人也下来了。
等他们快吃完时,大门被人打开,几个人吃东西的动作停了停,都朝大门的方向有了过去,只见林深从外面回来了。
盛凌看见林深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啊?我以为你还在睡觉。”
林深边走过去边回:“醒的早。”
秦枫咬住牛奶的吸管,吸了一口牛奶:“你出去干什么了?”
林深答的实诚:“去了一趟医院。”
这一句话让众人都紧张起来。
穆祺一下子吃不下面前的美食了:“你生病了?”
林深拉开椅子,坐下来:“算是吧。”
云裴靠着椅背,双手抱胸,抬起眼睛:“什么病?”
“心肌炎。”
场面有些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
如果说,是那种发烧感冒什么的病症的话,他们姑且还会松了一口气。
但心肌炎是什么?
他们没有得过什么病症,第一次听到这个病症的名字,难免会往严重的方向想。
几个人眉眼沉了沉,盛凌缓了许久,找回了自已的声音:“心肌炎是什么病啊?”
没等林深说话,穆祺查完手机,照着上面,一字一句念:“心肌炎,轻则可医治,重则致命。”
适音刚落,他们神情都暗淡下来,像是完全没有想过,林深那样看似很健强的一个人,居然会得这个病。
就好像,一个相处了那么久的人,他看着百毒不侵,却也依然被病毒浸染。
林深感受到餐桌上众人压抑的气息,他顿时笑了:“不是,你们这个表情干什么?我又还没死。”
他们不应,安静的仿若没听到他说话。
整个屋子安静了几秒,林深收起了笑。
他也发现此刻自已不应该笑,毕竟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
但他受不了这个氛围。
“你们别这样,我还没……”
他后半句没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如果呢?”
林深抬起眼看过去,恰好对上了盛凌沉冷的眸子,那双曾经满是炽翼辉光的眼睛,此刻剩下的只有暗沉,和冷意。
他从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今天盛凌不问的话,他没想过。
他甚至不敢想,不敢想自已有一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知道,其实自己渴望未来的,渴望那些来之不易的温暖。
就像一个人在深渊里待久了,他也会渴望太阳。
“我其实不是你们看着那样的,”他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我以前也没少听我家那边的亲戚说过,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很多次都差点见阎王了,可你们说奇不奇怪,我偏偏每一次都能顽强的挺过来。”
四个人定定的看着他,他只是低着头,讲着自己的故事。
“我以前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的问题,“林深说,”但是现在想一想,好像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无所谓的笑笑:“死了就死了呗,大不了几百年后再来一次。”
林深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人开口接话。
盛凌拿起牛奶的玻璃杯,他抿了一口牛奶,仿佛想到什么,他忽然重重的将杯子放在桌上,轻微的玻璃杯碰撞声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
几个人抬头看他。
“我和你一样,曾经也这么想过。”在孤儿院的时候。
盛凌说:“但我太渴望那些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了。于是,我拼命的活着,直到有一天,有人拉了我一把。”
将他从黑暗的笼牢里拉了出来,让他看见了渴望很久的光。
林深轻轻颤了下眼睛,眼里却只有他说话的模样。
盛凌没有多说,他只是站起来,第一次特别认真的说:“林深,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他说:“如果有百年轮回这个说法,那你的所有剧本曾经走过,而现在依然再走,说明这里一定有你曾经觉得值得的东西。”
是你认为值得,还想再遇的东西。
盛凌说。
曾经我被人拉了一把,现在,我也回馈那个人,来拉你一把。
你掉入地狱,我拉你出来;你淋了雨,我给你撑伞。
别对世间失望,美好的东西总会在身边。
林深有时候记性不会特别好,但他想,今天这一席话,哪怕有一天他真的躺到了手术台上,他也一定会记得。
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