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 第20章 Chapter 20

20.

那场百人淘汰赛结束，第二天就公布了胜出名单。

最终进入决赛的两支队伍，分别是GM和USE。

云裴靠着椅背，盯着电脑正在看GPL的官方直播。

林深刚下楼，就听到了从电脑里传来的声音，他走向训练场地，走过云裴背后，随口问：“决赛名单出来了吗？”

云裴嗯了一声。

“分别是谁？”

“GM和USE。”

林深握鼠标的手一顿：“GM是有可能，但USE遇上GM，那不是必输的吗？”

云裴微抬头，闲闲一扯嘴角：“和我想的一样。”

他笑了一下，又继续问道：“直播有没有说决赛时间是什么时候？”

“下周。”

林深点了点头，打开直播继续看。

夏季赛的决赛也很快到来了，本来NE今天是要看GM的决赛直播，其他四个人都坐着开始看直播了，只有云裴还没到位。

盛凌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位置，椅子上空空如也。

他动作一停，也不知道在问谁：“队长呢？”

秦枫转过头，看一眼没人的位置，又看向了楼梯口的方向：“不知道啊，可能还没起吧。”

盛凌最后也没再问什么。

他看了将近三分钟的直播，云裴就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没有去训练场地，而是径直走向了玄关处。

盛凌听到声音，回过身向后看，他朝着玄关处喊了一声：“队长，你出门啊？”

云裴边换鞋边回：“嗯，你们先看，到时候告诉我结果。”

“那你去干吗？”

“有点事，晚点说。”

接着，没等盛凌继续说，回答他的，只有“砰”的一个关门声。

空寂的夜晚，暖黄色的路灯下，照映出两个清晰的人影子。

“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徐治安一愣，低着头，没有什么底气的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云裴没有及时开口，他走了几步，才忽然停下来，少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着他：“徐治安。”

他停下来喊他。

徐治安被他叫了一声，也停住不动。

云裴定定的望着他：“回去吧，你好好上学，好好参加考试，我也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徐治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小云子，你在说什么啊？我已经毕业了啊。”

“不上大学了吗？”

徐治安被他忽然质问，笑的不自在：“你听谁说的呀，我肯定考啊，但是——”他顿了顿，低着头，重新抬起来，“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一毕业就来看你比赛。”

“但我现在没有比赛打。”

徐治安呆滞了下：“什……什么意思？”

“没进决赛。”

他说的很平静，平静到丝毫让人察觉不到他内心里的挫败感。

徐治安感觉喉咙有些堵，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氛围感吧。

明明心里很不好受，却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安慰着他：“没事的小云子，以后有的是机会。”

云裴没有说话，他很安静，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执呦又固执的说着那一句话：“你回去吧，徐治安。”

徐治安咬紧牙关，隐忍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知道云裴一遍又一遍让他回去的原因。

他也知道，他妈妈肯定跟云裴说了很多很多不好的话，虽然他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

事到如今，本来云裴没有进决赛可能心情就不好，他也不想再让云裴为难，只好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那我就先走了，小云子，你好好照顾自己。”

云裴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徐治安转身，一步三回头，云裴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徐治安。”

他终于忍不住了，还是开了口喊他。

而徐治安惊喜的回头。

云裴压抑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说了四个字：“好好上学。”

徐治安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直到云裴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人生中往往有很多不顺心的事，然而告别，是人一生中最不舍得的东西。

云裴无力的靠在路灯杆上，那一年的夏天，真的好闷好闷，热的让人有些烦躁。

少年双手插在兜里，他仰起头，睁着那双幽暗的眸子，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很好，但是云裴，你如果要走一条不好的路，也请你不要带上徐治安，好吗？”

“你知道因为你，他背负了多少跟他无关的骂名。”

“他差一点就和大学失之交臂了你知道吗？！”

“他要去找你，我不同意，可他不惜与我吵架！”

“云裴，算阿姨求你，帮阿姨劝劝他，好吗？”

云裴垂头，闭了闭眼，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快要陷进肉里。

那天夜里的街角很安静，没有人，云裴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

“让我们恭喜GM，拿下夏季赛冠军！”

全场热血沸腾，欢呼声震耳欲聋，而舞台上，几个少年高举着奖杯，站在舞台中央。

整个观众席，五颜六色的荧光牌扑朔迷离，那是为他们疯狂，呐喊，尖叫，欢呼的群众。

是再一次属于GM的荣誉。

*

晚上十点多，云裴从外面回来。

盛凌刚喝完水，听到玄关处传来声音，他看上玄关处：“小云子，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云裴不答反问：“比赛结束了？”

“早结束了。”盛凌跟他汇报结果，“GM赢了。”

“意料之中。”

盛凌点点头，仿佛也在他意料之中，他抿了一口水，装作不经意一问：“那个……小云子。”

云裴抬眼看过来，没有出声，只是眼神中带着疑问。

盛凌憋了很久想要问出口的问题，他说：“你今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云裴收回视线，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站起来，随口道：“没事。”然后走向了楼梯口。

他扔下一句“有点累，我先睡了”就上了楼。

盛凌站在原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天夜里，云裴睡的不踏实。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很多声音相互交杂，叽叽喳喳的徘徊在他的脑子里。

他只听见了梦的尽头，那个熟悉了很多年的声音，说了一句很绝望的话。

“云裴，你太让我失望了。”

须臾，他猛地惊醒过来，整个人坐起，大口的喘息着。

太多的嘈杂声音交织，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长这么大，整整十七年，唯一一次和她对峙，也是唯一一次，反抗了她所有的意见。

甚至不顾她的失望和担心，坚持一意孤行，来到陌生的城市，沉浸在那暗无天日的梦想中。

可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坚持有了希望。

但往往希望总在深渊中徘徊不定。

他以为自己终于爬上了山顶，可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变化，又让他跌回了山底。

如今，他又再一次好不容易爬上来。

可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再跌下去！

云裴起身下床，随手拿了手机和外套，打开房间门下了楼。

他在楼下打了几把荣誉赛，刚结束一把，又准备开下一把时，有人邀请他入队。

云裴不知道是谁，出于好奇，就点了同意。

进到对方队伍，看清楚ID名，他才知道是谁。

——GM的AD，fresh。

对方打开了麦克风，很平常的问：“这么晚了还没睡？”

云裴敲击着键盘打字：［睡不着］

fresh听完就笑了：“巧了，我也是。”

［嗯，开吧］

fresh也不再说什么，点了开始游戏。

进入到bank对局，云裴把己方队友屏蔽了，打字问：［还没问，怎么称呼你？］

fresh看一眼发过来的消息：“噢，忘了说了，我的名字叫高煜，但队友都习惯叫我fresh，你也可以叫我高煜，随你喜欢。”

［嗯。叫我云裴］

高煜笑了笑：“我知道，可能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荣幸之至］

选禁次神环节结束，fresh想起来什么，又问道：“对了，你是因为什么而睡不着啊？”

在进入对局的最后几秒，云裴沉默了一下，没有打字，他鼠标移动，点开了麦克风。

进入对局，云裴才开口说话，他嗓音带着浅浅的低哑：“你们是怎么走上职业这条路的？”

fresh听到这个问题，还真仔细想了想，许久之后，他说：“我记得，我那时候才刚上高一，我爸妈离婚，我爸就按时给我甩几个钱，也不怎么管我，那时候我就变成了老师眼中的坏学生，后来又迷上了游戏，把我爸给的钱偷偷攒下来，然后来到了另一个城市。”

云裴这边很安静，高煜没听见他说话，他停了几秒又说。

“后来我来到这边，身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也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沈列祁。”

“是他带我入队，教我打比赛，招募队员，照顾我们，又带着我们几个，从无名之辈走到名列前茅。”

云裴从始至终没有开口打断他，高煜就一直往下说着。

“时间长了，大家相处久了，我们才知道，队长他家里人也不同意他打比赛这个事，本来最开始我们的赞助商是他爸爸，后来因为不同意，于是就断了赞助。”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云裴缓了会儿神，有些自言自语的喃了句：“父母离婚……”

高煜愣了一秒，看着一点都不难过，好像他对这些事情看的非常开。

“怎么了？没见过啊？”

云裴其实也没有想去让别人提起悲伤的事，他还是道了个歉：“抱歉。”

“这有什么好内疚的。”高煜觉得好笑，“你不会第一次听说吧？”

他不语。

“还真是啊。”高煜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了此时的氛围不对，他收敛了笑，看似无所谓的安抚他，“我其实，已经有很多年没跟我爸联系了。”

此刻的游戏里，云裴拿到了副神石，高煜的辅助也在这一刻刚好阵亡，云裴没有出声回应什么。

与此同时，云裴射出那一箭，箭矢刺穿神石，游戏结束。

胜利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云裴忽然出声说：“你会想他吗？”

高煜靠着椅背，笑了出来：“想他？”

“嗯。”

“不会啊。”

“为什么？”

高煜默了几秒。

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比如他过去无数次想回去看看他的时候，却在某一天，看见他怀里有个陌生女人，看见他牵着一个年幼的孩子，看见他如此幸福的笑容，而他笑了。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记不清了。

可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能记得那么清楚。

那是一个夏天，一个很炎热的夏天，他一个人走在街边的另一头，而他们站在对面，他似一个陌生人，看着别人幸福的家庭，他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

那样一副温馨的画面。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拥有着。

年幼无知的时候，他总是想着，他好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直到这个家庭支离破碎的那一天。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次感到害怕，甚至觉得，他以后可能要变成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孩了。

可是高煜也没有想到，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竟然能事不关己，很漠然的看待这件事情。

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高煜想的有些出神，很长的时间没有开口回答。

云裴就那么坐着，安安静静盯着电脑，也不去打扰他，打破他的念想。

过了很久，高煜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状态，然后笑着告诉他。

“因为，他有了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云裴眼睛微微颤了颤，似乎第一次听见，有人跟他讲一个自己破碎的故事。

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甚至身边的人几乎没有。

云裴从小生活在温室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以为很多人都是这样。

直到今天，他听到了那样一个故事。

可是，谁又曾知道，云裴和他们恰恰相反呢？

他多么希望，从小到大，父母都可以不管着他，也可以不陪他，云裴觉得无所谓的。

因为他喜欢安静。

喜欢黑夜里空无一人的街头，喜欢身边来来往往都是人却看不到他的样子。

他有时候会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什么呢？

意义又在哪里呢？

难道他自出生起，就应该被安排了一生，顺风顺水走过一辈子，然后独自看淡世界，离开人间。

反反复复，往此生生，都应该这样徘徊吗？

不，他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要走自己的路，他要自己安排未来，他要创造自己的未来。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先开口，沉默十几秒之后，高煜反问他：“对了，那你呢？”

“我？”

“嗯。”

云裴垂了垂眼睫，有些欲言又止：“我没有什么故事，也就单单父母不同意我打比赛而已。”

“他们觉得，我应该乖乖学习，应该听他们的安排，去规划未来。”

“可我不想这样。”

高煜抿抿唇，淡着声笑：“没想到，你和我们队长居然一样。”

云裴默认，没回答。

不过他很想说，也不算是完全一样。

眼看云裴也没有其他话要继续说了，他坐直身子，理了理衣服，刚才的雾霭情绪一扫而空。

他道：“好了，游戏打了，心也谈了，可以睡觉了吧？”

云裴微微拧眉：“谁跟你谈心了？”

高煜也不跟他杠，赔着笑：“好好好，没谈，那我困了行不行？”

“滚去睡觉。”

“得嘞。”

说完，高煜就退出了房间。

云裴独自待了一小会儿，他转头，抬起眼睛看向窗户，外面天色微微暗，看着快要天亮了，他也下了游戏。

云裴站起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就躺了下来。

经过刚才的谈话云裴也觉得困了，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