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说的!那又怎么样?!”
许知州猛地抬起头,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尖利得几乎要划破傍晚寂静的空气。
她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种近乎病态的红晕,眼眶却是红的,里面交织着疯狂、委屈和一种破罐破破摔的狠厉。
她死死盯着耿星语,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敢做不敢当吗?”她往前逼近一步,气息因为激动而急促,“和那个她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不是你吗?我哪一点说错了?!我不过是把大家看不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耿星语看着她终于撕下所有伪装,亲口承认,心底那片原本因愤怒而灼热的区域,反而瞬间被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席卷、冻结。
她异常地平静了下来,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她看着眼前这张因为嫉妒而扭曲、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陈述:
“我和黎予之间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性质,都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轮不到你在这里断章取义,颠倒黑白,到处散播。许知州,你这样四处造谣,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我凭什么?呵……哈哈哈哈……”
许知州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爆发出一阵尖锐而破碎的笑声,笑声在空荡的后墙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她猛地收住笑,眼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那火焰里淬着积压已久的毒液。
“就凭我看不惯!”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耿星语脸上,“我看不惯你永远装作一副清高自持、与世无争的样子!好像全世界就你最干净,最无辜!”
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歇斯底里的哭腔,长久以来压抑的嫉妒、不甘和得不到回应的、扭曲的爱慕,在这一刻如同找到了决口的堤坝,汹涌澎湃地倾泻而出,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淹没。
“你什么都有了!你长得好看,家境优渥,生来就是人群的焦点,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就连……就连你爸爸在单位里,都要处处压我爸爸一头!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回家要听多少抱怨?!”
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像是要驱赶什么无形的怪物,“你不知道吧?上学期,你抽屉里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被老师没收的模型手机……就是我放的!我只是想看你出一次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妈妈居然那么相信你,连查都不查就认定不是你的!”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快意又扭曲的笑容,仿佛那次的“成功”是她唯一的战利品。
但这还不够,她的倾诉欲和破坏欲如同失控的列车,继续向前猛冲。
“还有江逾白!”她几乎是带着一种炫耀般的恶意,盯着耿星语瞬间微变的脸色,“你猜他当初是怎么知道你喜欢女生这件事的?也是我告诉他的,没想到吧。这都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放出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大招,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得意和残忍的诡异表情,声音压低,却字字诛心:
“对了,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件事……你知道你现在在黎予心里,是什么形象吗?”
她故意停顿,欣赏着耿星语瞳孔的骤然收缩和脸上终于无法维持的平静,“她啊……已经彻底相信我说的话了。我告诉她,你在昆城有个念念不忘的女朋友,你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填补空虚,你、出、轨、了。”
“耿星语,你们完了,再也别想有任何可能了。她现在,恨透你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耿星语心脏最柔软、也是最在意的地方。
她感觉呼吸一滞,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疯了,许知州。”
耿星语看着她,眼神里最初的震惊和疼痛,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深沉的、近乎怜悯的悲哀,以及一种彻底的、无法逾越的疏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力量,“你喜欢谁,或者你嫉妒谁,都是你的事。但你不该……更不配,用这种下作肮脏的手段来伤害我,还把黎予……把她也拖进你这摊污泥里。”
“我疯了?对!我是疯了!” 许知州激动地尖叫起来,泪水混合着扭曲的表情肆意流淌,弄花了她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怖,“我就是看不得你好!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你凭什么能得到她的喜欢?凭什么?!明明就是我先注意到她的!是我先喜欢上她的!你凭什么后来居上?!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要让你们都身败名裂!谁都别想好过!”
她的话语充满了毁灭性的偏执和疯狂,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将所有的阴暗和不堪都喷洒出来。
耿星语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控、沉浸在自我毁灭和毁灭他人快感中的人,知道任何沟通、任何道理在此刻都是徒劳。
她们之间,早已不是朋友之间的误会或争吵,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卑劣的侵略。她不再看许知州那令人作呕的疯狂姿态,只是缓缓地、决绝地转过身。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掠过她的肩头,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
“许知州,”她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个既定的判决,“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将那个在原地崩溃痛哭、歇斯底里地咒骂着的身影,连同那些恶毒的谣言、不堪的揭露以及被彻底玷污的过往,一起决绝地抛在了身后迅速聚拢的浓重暮色里。
然而,身后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
耿星语知道,这场由她曾经最信任的“朋友”亲手点燃的、夹杂着个人恩怨与扭曲情感的火焰,绝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熄灭。
它已经猛烈地燃烧起来,灼伤了她,也可能已经蔓延到了她最想保护的人身上。
而这,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感受着那清晰的痛感,一步步走向前方未知的、注定不会平坦的道路。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许知州最后那句恶毒的话——
“她现在,恨透你了。”
黎予……真的相信了吗?那个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暖和勇气的女孩,此刻是否正用厌恶的目光,回想起她们之间的一切?
这个念头,比许知州所有的诅咒加起来,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夜色,彻底笼罩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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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被调慢了倍速,在一种麻木的钝痛中,一天天捱过。六楼的房间成了耿星语自我放逐的孤岛,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她曾经小心翼翼触碰过的、名为“黎予”的温暖。
那些刻意散布的、关于她“私生活混乱”、“玩弄感情”的谣言,像肮脏的墨汁,悄无声息地在原本清澈的水源中扩散。
她有所耳闻,却无力也无心去辩解。在那些被绝望和药物副作用搅得混沌的思绪里,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
黎予……她会相信吗?
她会相信那些子虚乌有、漏洞百出的污蔑吗?
会因此觉得她是个糟糕透顶、品行不堪的人吗?
会……变得,厌恶自己吗?
这个念头带来的痛苦,远比父亲背叛的伤害更尖锐,远比自我伤害时的□□疼痛更彻骨。
她宁愿黎予只是单纯地因为她的冷漠和推开而离开,也不愿黎予是带着对她的误解和鄙夷转身。
可现实,似乎正朝着最坏的方向滑去。
一切都结束了。
她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不仅仅是指她和黎予之间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关系,也指她试图融入“正常”校园生活的徒劳努力。
她不再费心去维持任何表面的平和,除了徐乔乔——那个仿佛永远带着一身阳光,不顾她周身寒意,执意要挤进来陪伴她的女孩——她切断了与班上其他所有人的主动联系。
徐乔乔有时会硬拉着她走出教室,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
耿星语知道好友的用意,也感激这份不离不弃的温暖。但她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像拥有自主意识般,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偶尔,也会生出一点卑微的、连自己都唾弃的奢望——想要“偶遇”黎予。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看一眼她过得好不好。
看一眼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眼神明亮,笑容干净。
然而,命运,或者说,黎予的意愿,似乎并不打算成全她这点可怜的心思。
几次为数不多的、可能碰面的机会——在楼梯转角,在食堂入口,在放学的人流中——她都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身影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或是立刻转身,或是加快脚步,或是低下头,混入人群,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那种明确的、避之不及的躲避,比任何恶意的目光都更具杀伤力。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那点微弱的奢望,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彻底熄灭了。
心底那个最黑暗的猜测,似乎得到了无情的证实。
或许她真的相信了吧。
相信了许知州说的话。
相信了她耿星语就是那样一个不堪的人。
所以,才会如此厌恶自己,厌恶到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块沉重的巨石,轰然落下,将她心底仅存的、一点点关于“或许还有误会”、“或许还能解释”的侥幸,彻底砸得粉碎。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释然,同时包裹了她。
也好。
这样也好。
她不再……不再喜欢自己了。
这样,她就能彻底安全了,不会被自己这个“无底洞”拖累,不会被自己家庭的污秽沾染,可以继续做那个干净、明亮、应该拥有美好未来的黎予。
而自己,也将带着这份被误解的、或许永远无法澄清的污名,和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自我厌恶,在这座自我构建的孤岛上,继续沉沦下去。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纱布边缘隐约透出的淡粉色疤痕,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弱的弧度。
原来,彻底失去光明的世界,是这样的冰冷和寂静。
会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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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