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伤痛往往源于自我否定,黎予也不例外。
自从她自以为是地解读了那首歌的含义后,便像一只受惊的蜗牛,迅速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剩余几天的运动会,她除了完成必需的项目,便是将自己钉在教室的座位上,用繁重的习题筑起一道高墙。
对于许知州她们一次次热情的邀约,她只能以“高三时间紧”为借口,一次次生硬地回绝。
“把试卷分析好还给她,就…到此为止吧。”
黎予盯着笔下密密麻麻的解析,仿佛在完成一场郑重的告别仪式,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她必须用这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才能压制住心底那片名为“耿星语”的、不断蔓延的荒芜。
为期一周的运动会终于在喧嚣中落下帷幕。周五晚自习,教室里的空气仍躁动不安,学生们的心似乎还留在广阔的操场上,交谈声、笑闹声像退潮后残留的泡沫,久久不散。
黎予决定就趁现在,将这个“告别仪式”执行完毕。她拿起那份写满详细解析的试卷,像是握着一块滚烫的炭,快步走向高一教学楼。
教学楼灯火通明,与操场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黎予走到耿星语班级后门,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询问靠门的一位男生:
“同学你好,请问耿星语在吗?”
那男生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扭头朝教室里大喊:“耿星语!有人找!”
这一声呼喊,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得不少目光汇聚过来。
许知州闻声回头,见到是黎予,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黎学姐!星语她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刚走一会儿!”
与此同时,许知州旁边空位的前桌——一个剃着板寸、眼神带着几分混不吝的男生,也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在黎予身上逡巡,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打量,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意味不明、近乎恶意的笑,让人极不舒服。
黎予心头莫名一紧,强作镇定地朝许知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转身匆匆往高一年级办公室走去。
刚走出几步,身后隐约传来压低的议论声。
“她谁啊?来找耿星语?”
“高三的黎予,理科第一,厉害着呢。”
“她跟耿星语很熟吗?来找她干嘛……”
这些窃窃私语像细小的针,扎在黎予敏感的神经上。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来到年级办公室外,里面出乎意料地冷清,办公室里一个老师也没有,大抵是开会去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黎予的心脏。
“班主任叫走了?”她潜意识里的警报疯狂鸣响,“哪个班主任会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无人的办公室单独找学生?”
她顾不得礼节,径直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目光迅速扫过空旷的主办公区,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一阵压抑的、被什么东西捂住嘴的呜咽和激烈的争执声,从办公室内侧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小隔间里传来——那分明是耿星语的声音!
黎予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
她冲到隔间门口,试图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放开我!你放开!”里面传来耿星语带着哭腔的、模糊的挣扎声。
“别给脸不要脸!安静点!”一个中年男人压低嗓音的呵斥紧随其后。
门外的动静显然惊动了里面的人,男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慌张:“谁在外面?!”
黎予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又瞬间沸腾。她后退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锁的位置猛踹过去!
“砰!砰!砰!”
老旧的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锁扣在巨大的冲击下剧烈晃动。
“哪个混蛋多管闲事?!”里面的男人气急败坏地骂道,伴随着耿星语陡然增大的、绝望的哭泣声。
“开门!”黎予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再次抬脚——
“哐当!”
门锁终于崩开,木门弹撞在墙上。眼前的景象让黎予目眦欲裂: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老师正用一只手死死捂着耿星语的嘴,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死死固定在自己身前。
耿星语脸色涨红,泪水糊了满脸,头发和校服都在挣扎中变得凌乱不堪。
那男人被破门而入的黎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些力道。
“黎予……!”耿星语得以喘息,发出一声破碎的、充满恐惧与希望的哭喊。
怒火像岩浆一样吞噬了黎予的理智。她的目光瞬间锁定旁边一张办公桌上的厚重玻璃花瓶,没有任何犹豫,她冲过去一把抓起,将花瓶高高举起,对准了那个男人的头,眼神狠厉得像要杀人:
“放开她!立刻!不然我让你脑袋开花!”
男人被这不要命的架势彻底镇住了,脸上血色尽失,慌忙举起双手:
“别、别乱来!同学,你冷静点!”
趁他松手的间隙,耿星语用尽最后力气挣脱出来,踉跄着扑到黎予身后,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黎予手中的花瓶没有放下,而是就势狠狠砸向男人下意识后退的小腿!
“啊——!”男人惨叫一声,痛得蜷缩倒地。
黎予看也没看他一眼,扔掉碎裂的花瓶,一把抓住耿星语冰凉的手,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走!”
她拉着她,像冲破牢笼的困兽,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片令人作呕的罪恶之地,将男人的哀嚎和一片狼藉彻底甩在身后。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耿星语的哭泣声在奔跑中破碎不堪。黎予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和全身的颤抖,自己的心脏也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分不清是后怕、愤怒,还是劫后余生的悸动。
她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知道必须离开那里,越远越好。
直到跑到教学楼后那片寂静无人的树林,确认四下无人追来,黎予才猛地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双手扶住耿星语的肩膀,借着远处路灯昏暗的光,焦急地检查她:
“你怎么样?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耿星语只是拼命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似乎想说话,却哽咽得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最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脱力般向前,额头抵在黎予的肩上,更深切、更无助地痛哭起来。
黎予的身体瞬间僵住。
肩膀上传来的温热湿意和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像一道电流击穿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那些自我否定、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误解,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双臂,用一种近乎笨拙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道,轻轻环住了耿星语不断颤抖的肩膀。
“没事了……”她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与疼惜,“别怕,耿星语,没事了。我在这里。”
风穿过树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替她们保守这个惊心动魄的秘密,也见证着两颗在危难中靠得更近的心。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耿星语的哭泣声在奔跑中破碎不堪。黎予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和全身的颤抖……
黎予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用自己的存在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耿星语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黎予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才稍稍松开怀抱,但双手仍稳稳地扶在她的肩上。
“感觉好一点了吗?”黎予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耿星语点了点头,依旧低着头,不敢看黎予的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
“……我是不是很没用?”
“胡说!”黎予立刻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非常勇敢。面对那种人渣,害怕和反抗都是最正常的反应,错的是他,永远都是他!”
她看着耿星语重新蓄满泪水的眼睛,知道此刻必须给她力量和选择的权利。
“耿星语,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决定。”黎予的语气严肃起来,“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否则他可能还会去伤害别人。我……我想带你去找校长,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耿星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慌。揭露意味着要将刚刚结痂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揭开,意味着可能要面对流言蜚语和异样的目光。
黎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恐惧,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支撑:
“我知道这很难,很可怕。但请你相信我,也相信校长。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质疑。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或者……等你准备好了再说。但是,”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沉默只会让作恶者更加肆无忌惮。我希望你能亲手终结这场噩梦,而不是带着这个阴影走下去。”
夜风拂过,带着初冬的寒意。耿星语抬起泪眼,对上黎予那双写满了担忧、愤怒,以及无比坚定的眼眸。
那眼神像黑暗中的灯塔,驱散了她心底的一部分迷茫与恐惧。她想起黎予破门而入时决绝的背影,想起她举起花瓶时毫不退缩的狠厉,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如果连黎予都如此勇敢,她这个受害者,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置换出去。然后,她反手握住了黎予的手,虽然指尖依旧冰凉,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
“我愿意。”耿星语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但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黎予,我们去找校长。我不想就这么算了,我也不想……再有任何一个人,经历我刚刚经历的事情。”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黎予身后哭泣的女孩,而是决定并肩作战的同盟。
“好。”黎予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如释重负的光芒。她紧紧回握住耿星语的手,仿佛在进行一个郑重的约定,“那我们走。”
黎予紧紧握着耿星语冰凉的手,一路无言,却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她没有选择回教室,也没有去僻静处,而是径直拉着耿星语,走向位于行政楼顶层的校长办公室。
此刻,她的头脑异常清晰冷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必须在第一时间、以最正式的方式,将危险源头彻底铲除。
“别怕,”在敲响校长办公室的门前,黎予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眼眶通红、但眼神已不再涣散的耿星语,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把真相说出来。错的不是你,是该受到惩罚的人。”
可恶啊可恶,给我写得急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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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