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鹿 第1章 第 1 章

当小莲把我带到逢□□，我才相信，娘亲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层林掩映下相拥着、耳鬓厮磨着的那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地如胶似漆、和谐恩爱。我将人间所有形容鸳鸯缠绵的词语尽数想了个遍，这才堪堪压下堵在心口的怒气。手指翻动，我施了一招风沙术，打断了那两人的恩爱。阔叶横飞、沙尘聚起，那两人被风沙术弄得蓬头垢面，正各自修整时，我从菰木中走出，以便与那两人对峙。

“渊匿蛇蝎木藏刀，巧言令色鲜矣仁。可配？很配。”

席木渊见是我，慌忙先行一步将乔巧言护住，像是怕我对她下手一般。我不由得冷笑，他这番造作之态，倒衬得我心恶妖毒。

“席木渊，你欠我一个解释。”

他偏过头，不愿看我。我在心中暗忖，若是羞愧，那还算得上有些良心。然而我看不见席木渊的双眼，不知其所思所想，亦如近十四年的相伴，不知其能易心善变。

“如你所见，我们情投意合罢了。”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对不住，炽云，我已——”

席木渊未曾说完，他的心上人便害怕得掩面瑟缩，他又连忙轻声安抚。我对这一幕很是厌恶，甚至想要转过身去呕吐，但我捏紧了手中的剑，将咽喉的呕意按下。

“炽云，你莫要伤害巧言！千般万般都是我的错，你要撒气，便尽管冲我来，别寻她麻烦。”

我简直难以置信，昔日熟悉的人此时竟是如此地面目可憎。

“席木渊，我虽和你做不成情人，却也同你做了十四年的挚友。我竟不知，你原来如此看我。我告诉你，我炽云乃赤鹿族族长之女，堂堂妖族，不屑于与凡人相争，更不屑于夺人性命。你这般言语，不过是在侮辱我！”

一时不知是怒气还是悲哀上了头，我提剑指向席木渊，随后将他送我的玉佩抛出，于半空将其斩至两半。他看起来有些讶异，目似滚珠一般盯住落地的玉佩，最后生生红了眼睛。我的心好一阵畅快，因为我知道，那是他娘亲死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玉佩对席木渊有多重要，我心知肚明。我本可将这玉佩完好无缺地丢回去，但我不愿，席木渊让我受了痛楚与羞辱，我断不能对他轻拿轻放，让他如此得意。

“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席木渊、乔巧言，我祝你们白首到老，永不相离。”

俗缘尽断，我收剑转身往益清石方向走去。益清石是离山某处断崖上的石头，周遭林繁叶茂，很少有生灵涉足，更鲜少有人知道，是我唯一不曾与人道说的密地。每次因练功或是别的琐事而心有烦躁之时，我便会一个妖跑去益清石处坐定静心。那边风景独好，确实是一处绝佳的静心之所。但我此时脚步似影，身速极快，脑中所念并不是什么静心，而是再快，还要再快。若是慢了，就会被族人看见。我不想这世间再有人看见我懦弱的眼泪。

在益清石后站定，我一下垮了身，双掌撑至那爬满苔青的石面。

两个短命的凡人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哭哭啼啼的，反而显得我小气。

我如此想，这般想，万番如此这般想，依旧止不住眼中不断滴落的泪水。我活了近乎三百年，原形更是有两枚焰纹傍身，可直至今日，我才尝得被钟情之人背叛、心如刀绞的滋味。我想不明，我与席木渊，本可做知己的两个人，奈何偏偏成了怨侣。而今拔剑为仇的局面，我倒情愿我们两个从未有过情愫，也不愿沦落到此时满腹心肠，再无一人可诉的境地。

白鹭展翅落秀林，玉蝶纷飞栖花阴。林幽木静，时景正妙，我看了许久，直至落日西沉后才觉得心有稍许安定。然而不知何故，往事历历在目，竟如走马观花一般，在我眼前重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