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靖森的表白恰如他所说的唐突。他什么都没准备,只带了一束用来庆祝的花束,没有其他特别的含义。
本以为谭昭序会来,结果没有。莫名地,展靖森很想抓住这次机会,表明心意的话于是脱口而出,又在那之后提了一句谭昭序这个名字。
看似无意的一个问句,让时佳音当即僵住了温和的笑脸。
她心里当然很清楚谭昭序一早结束了期末考试,而现在不知道被什么事绊住手脚无法赴约。来不来看这场演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真正让她在意的是谭昭序对她的隐瞒。
而这些时佳音不可能对展靖森说,再抬眸时表情已变得自然。只无可奈何般笑笑,不甚在意一般:
“谁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展靖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企图用这点小动作掩盖住心里的得意。
展靖森还想邀请时佳音吃个晚饭,但被她婉言拒绝。理由也很正当,剧团的人从很早就约定好首演结束后要一起聚餐。
时佳音再次对展靖森表达了感谢,简单道别后就去准备室卸妆。
剧团的人都非常好相处,时佳音和曲云双在他们之中年龄最小,戏份最重,也得到大家最多照顾。覃燕华包下酒楼的一整层,除了上台的舞蹈演员,连带着其他演职人员摆了八桌。
时佳音一直觉得这场舞剧规模不大,应当用不上这么多人才是。细细数来还真的是,一场舞剧的完成就像一台精密仪器的运转,每一位工作人员都在舞剧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聚餐结束,大家聚在一起又拍了一张大合照,连同之前在台上谢幕时那张一起,时佳音把它们发送到了自己的朋友圈,点赞数量飞速增长。
不过才晚上八点半,路上已经看不到太多人。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大部分学生在考完试当天就订票回家。笑笑和嘉美两个人说好要看演出,在听到演出时间在期末考试后又双双爽约,只说下个学期再庆祝。
看起来不太诚恳,但也正因关系如此,让彼此之间都有放鸽子的特权。
回到宿舍时没再有明亮的一盏灯光等着她们二人。刚才还在剧团人堆里热闹,转眼切换到静悄悄空无一人的宿舍里,两人都有些恍惚。
摸开墙壁上的开关,灯光乍亮,时佳音把自己沉沉地扔在椅子仰坐下,没什么形象可言。两次深呼吸之后,头一歪:“要不你先去洗澡?”
曲云双也累得说不出话来,疲惫比她更甚。摘下口罩,素净的脸上看得出憔悴,缓缓才吐出一个字:“好。”
但她启动得也很快,几分钟之后就进入浴室关上了门。而时佳音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椅子上待机。不大的宿舍除了阳台浴室边传来的水流声再也听不到任何。
半晌,时佳音才伸手去够被随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她好像已经累到没有一丝力气,灵活的腰愣是使不上半分力,只靠着一条胳膊用力往前,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也是很巧,手机在这时开始震动,屏幕上闪烁着来电。看清来电名称后,时佳音下意识地挺起腰捞过了手机摁下接通。
“音音?”
听着耳边熟悉的音色,时佳音尝试在这之中寻找某些不同寻常,没给他回应。
谭昭序又问了一遍:“音音?音音能听到吗?”
“能。”时佳音惜字如金。
“我看到你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了,穿红色裙子的那个就是你吧?我家音音真漂亮!”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夸赞,时佳音却没因这些好话中高兴起来。
“穿红色演出服的人有两个。”时佳音说话时不冷不热,让人分辨不出此刻的情绪。
“那我肯定知道左边的是你啊。”谭昭序还扬着尾音,听上去心情很好,“我看你们这个团队人挺多的嘛。下场演出要到年后了吧?下次我一定争取去看!”
他虽说一定,但也说争取,总之就不算是承诺。时佳音对他说的提不起兴趣,隔着电话谭昭序也无法看到她的脸色很差。
什么时候开始谭昭序变得用词这样谨慎?时佳音不知道,就像她也没察觉到自己会变得这样爱咬文嚼字。
从前他们之间不太经常通电话。有什么事谭昭序会跑到她们班级门口,或是直接上来六楼到她家找她。一方面两人上学都选择不带手机,另一方面两人生活轨迹几乎没差,对对方的信息了如指掌。见面可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包括谭昭序钻的牛角尖,也包括时佳音单方面开启的冷战。
上了大学,他们都不再是需要被规章制度束缚的小孩子,没有老师和学生会会隔三差五检查手机。科技也越来越发达,一部手机就可以实现语音视频通话,远隔千里的人们会短暂“相见”。
但这对他们来说也许还是不够。谭昭序虽然是科技虔诚的信教徒,却仍然无法熟悉时佳音生活的动向。这听上去太变态,也太阴暗。可他就是这样,分离让他焦虑,见不到时佳音的每分每秒都让他难熬。只有埋头把自己扔在一堆代码和算法中才能暂时把渴望抛到脑后,再一找到机会他就又马上跑去京市和她见面。
时佳音,这个名字就像计算机里最具诱惑力的病毒,只要一沾染上整个系统便会崩溃。
谭昭序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准备充分之前,他举棋不定,每走一步都要考虑清楚后面会发生的事。
方奇的出卖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不是他和时佳音的对弈,在他自己的棋局里,这一招输就要推翻重来。
“谭昭序,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事?”
他走神了,自己却没意识到,任由沉默在这通电话中蔓延。加重了时佳音的不安,耐心在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中随之消耗得干净,不剩点一。
谭昭序同自己较着劲,不想如今挫败的局面被喜欢的女孩知道。希望在时佳音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于是死鸭子嘴硬岔开了话题:“音音,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过去接你吧?”
“呵。”
电流中掺杂一声轻巧的笑声,听上去极为讥讽。
随之而来的是时佳音不留余地地拒绝:“不用了,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回去。”
电话挂断。
时佳音松开绑在脑后的高马尾,把垂散下来的头发抓了抓。每一个动作都印证着她此刻的烦闷与不安。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谭昭序要问她男朋友是谁,她就拿展靖森出来挡枪。虽然她不打算接受展靖森的表白,这样做不太厚道;但两人也算是朋友,想必他不会不帮这个小忙。
眼看着屏幕上跳出一个一个的通话,时佳音却没有勇气按下接听。总在给自己做些心理建设,比如接通之后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说什么样的内容,听上去才不那么没气势。预演一遍结束再在心里默想:下一个电话就接。
几个回合结束,她还是没能把电话接起,他也没有再打来。
整个人低下头趴在桌面上,双手环抱另一边的胳膊,不肯把脸露出来。
曲云双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佳音,佳音?”
时佳音没吭声。,曲云双担心地往前迈了两步,顾不上刚洗完的头发还在往下直滴水。
快走到她身后的时候才听到时佳音的声音闷闷地:“我没事,有点累。”
倒也不至于累到趴下就再也起不来。不过曲云双善解人意,猜出她有别的心事也不会再去刨根问底。
从自己桌上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些热水,放到时佳音桌上,“那你再休息休息,看着时间去洗澡啊。”
时佳音还是头也没抬,瓮声瓮气地:“好。”
她订的机票是第二天中午,收拾好行李走出宿舍楼时意外地看到了伫立在门口的展靖森。
“音音。”
他浅浅地挥手打招呼,微微一笑像在冬日里燃起地火把,温暖惬意。
但时佳音顾不上放松,把心里的奇怪不加遮掩地表述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一起回台市。”
展靖森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我让舍友帮我打听了笑笑你哪天回家,查了航班,今天只有一班直飞台市的航班,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了。”
刚才那抹温暖荡然无存,时佳音听他说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展靖森很聪明,她不说,他知道找别的办法。但时佳音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被完全掌握动态的感觉,尽管两人出自同一所高中,可和谭昭序不一样。对比起来还是谭昭序知根知底。
看吧,谭昭序人不在她身边,却也总让她在各个情景下再度联想到他。
时佳音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落到了展靖森眼里变成了另一种讯号。
“怎么,是不想和我一起回去吗?”他半是开玩笑地开口。
“没有,不是。”时佳音口不对心地答。
“毕竟我在追你,还是要拿出点诚意来的。”
还没处理好谭昭序的事,又来到了一个让人尴尬的话题。
“展靖森,我想……”
“音音。”展靖森打断她的话。
“我说过,你可以不用这么急着给我答案。试着给我们一个机会好吗?”
“但是……”
她的话第二次被打断,展靖森脸上挂着安慰的笑,任谁看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没那么多但是,年底你一个女孩子出行不安全,今天我们只做出行搭子,别考虑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