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 第23章 风筝有风（2）

“周慕迟？你怎么也上车了？”

姜辞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嘴唇微张。

明明十几分钟前他还站在检票口同她挥手告别、嘱咐她路上多加小心，现在却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车厢里。

难不成他是买了站台票上来的？

不应该啊，现在车站里不都是不允许上车送行了吗？

周慕迟淡笑不答，只是拎过她的行李箱，微微侧身，让后面焦急等待的乘客先行。

等后面的人如数通过，他才微微弯腰，双手托举起行李箱。

男女间的力量果真相差悬殊，那个在姜辞看来比石头还沉重的大箱子到了他手里，轻而易举地就被放到了行李架上。

周慕迟调整了几下箱子的摆放，以防放置不当箱子砸下来伤着人。

这套动作下来，火车已然开动，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倒退。

姜辞看看窗外，又看看眼前的少年，“你……你不下去？就这么跟着火车走了？”

周慕迟挑唇笑笑，搭上姜辞的肩头先将她按下坐好。等她坐住不动，他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从望城开往江市的火车票。

“我可是持票上车的。”他说。

姜辞接过车票，仔仔细细确认了三遍。同样的车次，同样的车厢，乘客一栏清晰分明地写着他的名字——周慕迟。

她满眼写着不可思议，“你也要去江市？”

周慕迟点头，“嗯，我说过我要去送你的。”

姜辞哑然，她哪里知道他说的“送”竟是直接跟上了火车、一路护送她去江市的意思！

“可是，火车到了江市之后呢？你去哪儿？”

周慕迟仍是笑，垂眸看见她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想来是因为赶车太急、行李太重，有些热了。

他从自己的双肩背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买好了返程的车票。明天清晨把你送到江市的火车站，我就乘车回望城。”

姜辞更震惊了，接过水瓶的手在空中一顿，“到了江市立刻又坐车回来？”

“对。”周慕迟含笑看着她。

姜辞张了张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天之内在江市与望城两地往返，也就是说在不算上候车时间的情况下他要连续坐24小时的火车。这么辛苦就只是为了送她去和妈妈团聚。

这个举动太疯狂了，又或者说太用心了，是岑江南这样与她至亲的人也未曾做过的。

姜辞垂下眸，感动的情绪从心间悄然涌动，连带着鼻子也有些酸了。

她是不想周慕迟这么辛苦的，可火车都已经开了，除了让他跟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周慕迟的车票上的座位是不和她在一起的，但是相隔也不算太远。姜辞将水放在桌台上，礼貌地坐在她身边的阿姨商量，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和周慕迟换个位置。

那阿姨还算好说话，一看他们也是去江市的，位子又离得不远，换换也无伤大雅，便点头答应了，很快收拾了行李坐了过去。

周慕迟和那阿姨道了谢，卸下双肩包坐到姜辞身边，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我还是第一次坐绿皮车出远门，感觉还不错，环境也没有那么糟嘛。”

姜辞忍不住调侃他，“你可要坐24个小时呢，到时候可别说腰都要坐断了！”

“就算坐断了，也会是一次很特别的体验。”

两人相视而笑。姜辞盯着他漆黑沉静的眼眸，看着看着又皱起了眉，担忧地问道：“你这一走就是一天多，你爸妈那边怎么交代？”

上次家长会之后，姜辞就明显感觉到了朱莹然不喜欢她，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她走太近。今天这事若是被朱莹然知道，怕是会生气的。

周慕迟说：“没事，我妈这几天出差，我和我爸说去同学家住一天，他不会多问的。物理竞赛班过几天就开始补课，我就只有这么几天假期的时间，他们会允许我自由支配的。”

姜辞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耗费了时间不说还折腾身体。我一个人其实没什么问题，上次从江市我也是这么回来的。”

周慕迟当然知道这些。

姜辞和他认识的许多女孩都不一样，她坚韧不娇气，且从小就很独立，即使是再窘迫的环境她也能强逼着自己适应。

可越是明白，越是心疼，就更忍不住地想要保护她。

“没关系的。程焰白不在，我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你这次坐的是夜车，车上人多复杂，晚上又容易犯困，多一个人陪着没什么不好。”

说完，他伸出手，在姜辞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他的动作很温柔，像羽毛一样拨动着她的发丝，也拨乱了人的心跳。姜辞呼吸一滞，脸颊也没来由地发热。

她不敢去看周慕迟的眼睛，不自然地拂了拂刘海，回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周慕迟的出现，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

一想到有人身边陪着，她不用时刻保持警惕，原本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不少。

手指触碰到周慕迟的衣摆，姜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到了晚饭的点，有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周慕迟买了两份盒饭，两人将就着吃了一顿。

吃完饭，时间尚早。周慕迟怕姜辞无聊，拿出自己的MP4，打开事先下载好的电影，分了她一只耳机。

他们这节车厢，大多都是暑假去找父母的留守儿童，吵吵嚷嚷闹腾的厉害。

姜辞与周慕迟的对面就坐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带着他们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孩子淘气，上了车更是兴奋，老人管不住两个孩子就由着他们脱了鞋在座位上蹦蹦跳跳地闹。

见姜辞和周慕迟对着一个小屏幕在看电影，两个孩子觉得新奇，厚着脸皮坐去他们身边一起看。

本就不宽敞的座位坐了4个人，姜辞被两个人小孩挤得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在了周慕迟的怀里，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

她有些不好意思，动动身子往外挪了挪，可没过多久两个孩子又得寸进尺地往里挤。其他座位的孩子也被吸引过来，高高低低地围了一圈。

姜辞贴着周慕迟的肩，不敢动。可周慕迟似乎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甚至担心她被挤，搭着她的肩膀朝他的方向揽了揽。

而后，那只护着她的手便一直搭在她肩膀上，再也没放下来。

姜辞心猿意马，电影里在演什么剧情，她也没太看进去。

她抬眼偷偷观察周慕迟的表情，只见他目光似是专注地落在屏幕上，眼角上扬，唇角也微微上翘着。

姜辞又看了一眼电影，明明是很悲情壮烈的电影，怎么他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就这么接连看了两部电影，夜也深了，周围的小朋友玩累了，纷纷缩回家长怀里打盹。

夜里空调温度低，不少人翻出事先准备好的外套穿着身上。没有外套的索性拉起座位上的椅套，就这么盖在身上睡觉。

姜辞第一次坐夜车，哪里知道夜里的空调这么凉，根本没有带保暖的衣物的意识。但要她不顾形象地掀椅套，她也是做不到的，宁愿就这么冻着。

她摸了摸暴露在空气中手臂，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周慕迟看了她一眼，沉声问：“冷吗？”

姜辞诚实地点了点头，“空调温度太低了。”

周慕迟不说话，默默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运动长袖外套罩在她身上，“你穿我的吧，别感冒了。”

“不用了，我穿了你就没了。”姜辞扯下外套，作势又要塞回他手里。

周慕迟按住她手上的动作，整理好衣服重新搭在她的肩膀上，“我没关系，我是男生。年纪轻轻又血气方刚，不怕冷的。”

“可……”

见她仍是犹豫，周慕迟说：“要不这样，你先穿着，等我冷了，你在脱下还给我也不迟。”

姜辞迟疑了片刻，点点头，终究是将他的外套套在身上。

夜深人静，车厢里只有些许轻微的聊天声。周慕迟的MP4里存有物理奥赛的习题，趁着周围安静了，他随意翻出来在脑海中计算。

姜辞不好打扰他，自顾自地靠进椅背，眼神放空盯着某处发呆，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

她打了个哈欠，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我有些困了，我先睡会儿。”她对周慕迟说。

“睡吧，我替你看着。”

“嗯。”

有他在身边，姜辞觉得心里很踏实，全然没了在陌生环境下的紧张感，侧了侧身子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稍稍有些沉，她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周慕迟的腿上。而周慕迟似乎也睡着了，他趴在小桌上闭着眼睛，清隽的五官离她的脸很近很近，呼吸轻抚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带着滚烫炽热的温度。

这样的姿势着实暧昧，乍一看像是情侣间的相拥。

姜辞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僵住了脊背，她盯着那张近在迟尺的脸一动不动，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怕吵醒他，也怕自己这么压在他身上会让他不舒服。正准备小心翼翼地换个姿势，刚轻轻一动，周慕迟蓦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姜辞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血液也开始沸腾加热。

她僵直了身子，目光在他清隽的容颜间漫游，缓缓扫过他深邃的眉宇、高挺的鼻梁再到薄而湿濡的嘴唇。

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正想着说些什么化解这份尴尬，周慕迟却忽的单手覆上她的脸颊，喉结上下滚了滚，接着，他低头，贴上了她的唇。

周慕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就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心底就萌生了想亲亲她的念头。

他向来是怎么想就怎么做的人，正如他觉得舍不得，一张火车票就跟着她去到江市，累一点也觉得无所谓。

而他现在吻着她，一切都出自本能，发自内心。

他的吻很轻，唇很凉，动作青涩而真诚。姜辞屏住呼吸，脑子滑过一道白光，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周慕迟在迷离中睁开眼，察觉姜辞惊愕的目光眉心重重一跳，猛地回过神来。他直起身，似乎是也觉得有些尴尬，捏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姜辞脑子里断了的那根弦终于接上，思绪缓慢回笼。她飞快坐起身，拢了拢已经散开的长发，低头说不出一句话。

她想用手去捂唇的，手抬到一半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刻意，顿了顿，终是缩了回去，紧捏着衣摆。

两人各自看着一边，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出初吻后的第一句话。

道歉的话，周慕迟是不想说的。他喜欢姜辞，他心底是清清楚楚知道，而他也能感觉到姜辞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至于其他的话，在这样尴尬的环境，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气氛一时间陷入微妙。

姜辞还沉浸在“周慕迟吻了她”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里，好半天在反应过来他们这个吻竟然是发生在杂乱的车厢，周围都是人！

她慌乱地打量着周围，幸好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并没有人察觉到这边刚刚发生的暧昧。

姜辞舒了一口气，心乱如麻。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周慕迟突然站了起来。姜辞下意识看向他，眼神复杂。

周慕迟动了动，面色也跟着古怪起来。他低声道：“我的腿……有些麻。”

“……”

姜辞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她大概睡了四五个小时，而周慕迟怕惊醒她就那么愣愣地坐着。几个小时一动不动，腿也被她枕着当枕头，不麻，才怪！

姜辞收了手机，垂下头低声喃喃，“不好意思啊。”

而后的几个小时里，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姜辞半睡半醒，再睁眼时火车已经停靠在了江市站台。周慕迟取下行李，护着姜辞下了火车。

凌晨四点的江市火车站依旧人流如织，姜辞和岑江南通了电话，得知岑江南并没有亲自来接她，只是派了司机在出站口等她。姜辞还是忍不住失落，可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姜辞收拾好情绪，抬头问周慕迟：“你真的就这么回去吗？要不要去我家先歇一歇？改签明天的车票也行。”

周慕迟扬起笑，松开行李，伸手顺了顺她睡乱了的头发，从她手上取下发圈绑了一个松嗒嗒的马尾。

“我以什么名义跟你回去？突然带一个男同学回家，你妈怕是要把我们两个都轰出去吧？”

姜辞垂下眸，不说话了。

周慕迟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出火车站，不会走丢的，一会儿我送完你出去，就直接进站检票了，我一个男生，自己回江市没有问题。”

姜辞心底溢出一丝心疼和不舍。似乎经历了这样一个夜晚，她和周慕迟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改变。可具体是什么改变，那个吻究竟是情不自禁还是一时冲动，她暂时也无法确定。

她没有说也没有问，只是木讷地点点头，跟着他往出站的方向走。

到了司机停车的地方，周慕迟远远地就把行李箱还到了姜辞手上。

“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一会儿被你家司机看见……不太好。”

姜辞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着想。她接过行李箱仰头看他，“回去的路上小心，看好东西，不要睡过头了。”

周慕迟看着她，眼底也多了几分不舍。

这次，是真的没办法再送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保持联系，暑假后见。”

姜辞朝他挥了挥手，“再见。”

姜辞上了回家的车。

凌晨四点的江市还未苏醒，天还黑着，路上的车辆也不多。

她头靠在车窗，满脑子都是前不久在车上发生的事。

没过多久，她收到了周慕迟发来的消息，说他成功改签了一张卧铺票，并且已经开始检票上车。

姜辞心底松了口气，至少这样他可以稍稍舒服些，不用再受那12小时硬座的罪。

她在短信里再次叮嘱他路上小心，周慕迟没有回复。过了很久，他发来一条消息：【小辞，我们在一起吧。】

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又上来了。姜辞捂了捂自己的脸颊，下意识合上手机扫了一眼前面的司机。

幸好对方并未察觉，一直认真地开着车。

就像是迷雾被层层拨开，周慕迟的消息让姜辞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真心。

她终于意识到这么久以来藏在自己心底，那种炙热而真切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也明白了周慕迟对自己而言的不同。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良久，她颤抖着手指在屏幕上打下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