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灯照前路 第14章 同情

夜幕低垂，宁静无声，凉风穿过身后雕花的窗格，轻拂而过，带来一丝不期而至的寒意。

素华心下一惊，反应过来后便升起了一股烦躁。

“殿下谬赞。”她转过身，点起小灯，望向坐在她榻子上的那人，婉声道，“虽说殿下年纪尚轻，可毕竟男女有别，您这样直接进婢子的房间，是不是有些不妥？”

“你这门又未上锁，也没贴上牌子说男子不可入内，哪里有不妥之处？”

他扬起唇角，带着一抹天真的语气追问。

素华面容上的笑意已逐渐消失，往常柔和似水的眸子中渐渐浸染上一丝寒意，越昀端坐在榻上，眼眸漆黑如墨，笑容也变得浅淡起来。

她忽然叹了口气。

“殿下说得有理，婢子记下了。”

殿内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不似方才那般沉寂。

越昀冷哼了一声，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嘲讽道：“也无需上锁，我瞧你这屋子破的很，也没人会惦记着想进来。”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还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原是你不是人。

素华心下想着，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越昀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实在大有歧义，奈何话已说出口，也只能黑着脸转移话题。

“你做了甚，竟能惹的我那位手下不快？”

“手下？”素华轻皱眉头，只觉得他这问题莫名其妙，“若你说的是方才那位伏千小娘子，我倒是真没看出她哪里不快了。”

越昀听见她说的话，倒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放声大笑起来。

冷宫果然是待不得，素华瞥了一眼面前那个笑得放肆的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移步至衣箱前，准备挑一件合适的换上。

身上这件刚刚在池子那沾染上了几点污渍，瞧着不甚雅观。

榻上坐着的那人的声音不知道从何时停了下来，素华也没回头，懒懒地说道：“殿下若是累了，便先回宫去吧，婢子现下怕是没有时间招待殿下。”

“你通晓医术？”越昀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素华转过身去，只见他不知从何处翻出了那本医书，专注地盯着其中某一页，良久未有动作。

若不是被他翻出来，素华都快要忘记那本东西了，许久前在青州救下了那个林中的受伤男子后，她就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本医书，她也简单翻阅过，可那里面除了记载一些颇为疑难的病症，便是她见也没见过的草药与毒药。

万一哪天能派上用场呢，因着这个想法，她也迟迟没有丢掉它。

“那不是我的东西。”素华起身，说道，“若殿下能翻开第一页看看，便能瞧见那底下的署名写着江蓠，可不是婢子。”

“江蓠？”越昀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她的眸子，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可知晓这人如今在哪？”

素华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朝他那靠近了几分，柔声道：“殿下是想找江蓠吗？”

越昀看着她不吭声，竟是连她往前走了几步都未曾发觉。

这般看起来……这位殿下，怕是身患病症啊。

“你可知晓？”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竟然带上了一丝急切与恐惧。

对生的渴求、对死的恐惧。

虽然那丝情绪并不显露，但素华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戏谑的想法突然淡了下来，终归还只是个孩子……

阿晚同他这般大的时候，还是个只会闹着要闯荡江湖的小顽童。

“不知。”她平静地开口，可到底习惯了为自己留条退路，也没说自己与那位江蓠其实并不认识。

越昀似是愣住了，眉眼竟显露出一丝茫然。

素华垂下眼眸，轻叹了口气，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那本医书。

越昀伸手抓住她的衣袖，眸色阴冷，正要开口。

“青州。”素华轻声开口，“殿下可去青州句阳郡的门仁医馆寻找他的踪迹。”

越昀抓着她的那只手微微顿住，松开了些许，素华扯回衣袖，将医书放回原来的地方，看向坐在榻上的那人，温声开口。

“殿下不立即派人去寻他？关乎性命之事，怕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越昀从榻上起身下来，紧抿双唇，神色晦暗不明。

“你可是在同情我？”

素华微微愣住，片刻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殿下很讨厌被同情吗？”

面前的人默默无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又是一阵风吹进来，拂过她的发丝，搅出凌乱的弧度。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素华无声地叹了口气，往榻子那走了几步。

越昀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幽深。

“啪——”素华越过他，直直地把窗户关了起来。

“殿下下次若是再不打招呼进他人寝居，可否记得把窗关上？”她轻轻侧过脸，柔声道，“春夜寒凉，实在是冷得紧。”

越昀脸色一僵，双唇抿得更加紧了。

“多谢。”

“如若下次你再叫我溺死谁，我……会照做。”

素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看来这位殿下当真是从来未对他人表示过善意，这话听着怎么都很别扭。

“殿下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越昀不知如何应对，他推开门，匆匆朝外走去，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感。

总归是能换上别的衣服了，素华心下感叹。

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宴会怕不是都要结束了。

也顾不上想其他的，她拿起从衣箱里挑好的那件浅色衣裙，换了上去。

索性闲来无事，她便去寝殿点上灯，燃上熏香，等着阿晚回来。

约莫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阿晚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响起，素华起身打开殿门，恰巧与她对上了视线。

“素华！”楼听晚瞧着她好好地待在这，莞尔一笑，跨步走进了殿内。

“闻这熏香的味道……你回来怕是有段时间了罢。”她轻步朝着榻子那走去，轻巧地坐了上去，柔声说道。

“是回来了有段时间了。”素华跟了过去，坐在了一旁。

“快告诉我，你是使了什么法子。”她轻快地问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笑着说道：“你可是没瞧见，那位笠郎君离席的时候，那脸色真是黑的不行。”

素华看着楼听晚好奇澄澈的双眼，只觉得像心口像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若阿晚知道她是靠着那样的法子才躲过了宴席，是不是会怕她？

“只是有人恰巧愿意帮我而已。”她微微顿住，扭过头，轻声说道。

她说不出口。

楼听晚并未察觉到不对劲，见素华不想多说，便也只当做是那人不想暴露身份，理解地点了点头。

“总归你能躲过便是好事，那位笠郎君折腾了这好大一通还没找见人，肯定就会放弃了。”

“阿晚说得对。”素华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说道。

楼听晚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阿晚？”素华皱起眉头，紧张地开口。

“我又想着那狩猎日的事了。”她托着下巴，看起来很是烦恼，“这宫城里的大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方才听倚晴说，我才知道半月后便是一年一度的狩猎日了。”

“狩猎日？”素华沉思片刻，“虽是一年一度……可说到底不过是陛下和大臣们一同狩猎的普通节日罢了，阿晚在烦恼什么呢？”

“那日丰京五品以上官员皆会到场，而且都会携带各家女眷，可是个打听消息的好时机。”楼听晚垂下双眸，哀叹道，“可听倚晴说……往日这种节日都只允许美人及以上位阶的后妃们一同参加，我怕是去不了了。”

五品以上官员，素华心下叹气，知道阿晚想打听的消息不过只有那一家。

丰京叶氏。

可若是有人能替她们打听呢……素华神色变幻莫测，脑海中的身影定格在了那位穿着粉色衣裙的清秀女婢上。

看来，那位殿下刚欠下的人情，这下便就要还回去了。

明明素华年纪也不大，却总是把其他人当小孩子看呢。

即便觉得自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在面对年纪较小的人时，总是会忍不住心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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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