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灯照前路 第10章 爱慕

小径上发生的事情终究只是个小插曲，素华瞧着天色逐渐变暗，便加快了步伐，等回到云光殿的时候，也不过花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素华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倚晴还守在殿外，抬头看到她后，便远远地福了福身。

身后的寝殿已经点上了灯，在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里染出几抹暖晕，她走至倚晴身前，眼神示意了一下寝殿的方向。

倚晴顿时心领神会，眉眼弯弯，轻声说道：“陛下说是今日在云光殿留寝。”

她笑得轻快，打从心底里为自己和善的主子如今终于获得恩宠而感到欣悦。

素华也彻底想明白了，如今阿晚身处宫城，生死荣华皆由寝殿里的那人说了算，那人越是宠爱阿晚，自然也越于她们有益。

她便也点了点头，问道：“充依和陛下可用过膳了？”

“已用过了。”倚晴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是连进去服侍的机会也错过了，素华心下想着，但脸上依然保持淡然之色，轻轻点点头，缓缓道：“知晓了。”

今日无事，阿晚那也无需她去服侍，素华便早早回了居住的院落。

明月当窗，夜色如画。她拉开轻纱，凭窗而立，任凭轻柔的夜风拂过脸颊，月光斑驳，洒下温柔的光芒，纷繁的思绪在寂静的夜晚渐渐平复，她闭上双眼，枕着柔软的双臂，沉浸在宁静之中。

纵然时至今日，素华仍是不敢确定那位笠郎君是为何要寻她，容貌、身段、嗓音，这些在其他女子身上也不乏出众者。况且，那位郎君连她的面容都未曾一见，只记得声音和模糊的身影。她一向小心悲观，自然也不免将事情往稍坏些的地方想去。

不论如何，她如今都不能让那位笠郎君将她找出来。

她思绪放空，又不免想起回来路上碰到的那个孩子。

这苦难一旦缠上你，任凭你是金枝花萼还是布衣芒屩，都逃不开它，那位大殿下，哪怕出身尊贵，也免不了受它的磋磨。

仔细算来，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当今陛下与太后……整个丰京最尊贵的二人都对他的境况充耳不闻，下头的人最会见风使舵，自然也不会善待他。

那位殿下能在这样的境况下活到现在，素华趴在窗上，懒洋洋地想着。

他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软弱的人是无法在苦难中生存下来的，这个道理素华最是清楚，就连她自己，也是经历许多磋磨，终于学会了反抗，才有那个机会站到阿晚的面前。

对当时的她来说，那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只是她赌赢了，才有了现在的素华。

那位大殿下讲的话很感人，足以轻易赢得他人的怜悯与同情，谁能怀疑一个经历过无尽苦难的孩子所说的话呢？

可她一个字都不信。

他看她的那个眼神可不像一个没有血性、只知道唯唯诺诺的怂货。

相反，他的手上……一定沾过血。

倘若那位殿下果真与她心中所想相符，或许他们能够建立起一段短暂的合作关系。

素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只是……还需要一些情报来佐证她的猜测。

她关上了窗，嘴角扬起真切的笑容，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躺进了床被里。

明日事，明日毕。

宫里头有规矩，陛下即便在后妃殿里留宿，也只能待到寅时,素华知晓阿晚的性子，若是睡意被他人惊醒，便是再也睡不着的了，因此她今日早早就起了身，洗漱完准备进殿去侍奉阿晚。

她走到殿外，瞧着昨日在门口的銮驾此刻不见了踪影，便知那人应是离去了。

轻步走至寝殿门口，朝着门旁昏昏欲睡的语兰点了点头，素华便叩响了门，随后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

“素华，我就知道是你。”楼听晚坐在铜镜前，脸上虽带着些许疲倦，但双眼却清澈明亮，轻笑道：“这殿里也没其他人敢敲我的门了。”

“我知晓充依今日必定起得早，便想着早点起身来殿内。”她柔声说道。

素华向前走了几步，从那本在为楼听晚梳发的宫婢手里接过梳子，宫婢微微俯身，便退出了殿内。

“素华，我们昨日讨论的那件事，那名单就要交上去了，你如今可想出了什么办法？”楼听晚秀眉轻蹙，担忧地问道。

素华摇了摇头，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着发，轻声说道：“阿晚无需过多担心，我应有办法应对。”

“月余后的寿宴侯侍宫婢的名单，阿晚放心将我名字填上去便是。”

“不可同我讲吗？”楼听晚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将疑惑表现得恰到好处，甚至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

素华顿了片刻，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恐多生事端，而且……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连累了你。”

楼听晚朱唇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素华却摆出严肃的表情，表明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罢。”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

简单的梳洗打扮过后，楼听晚打算在寝殿内稍事休憩，再前去拜见笠皇后，以免惊扰了她的睡意。

素华点头表示赞同，因着要忙些别的事，便先从寝殿里退了出来。

她移步到倚晴她们居住的院落，瞧她已经起了身，便挥了挥手将她唤了出来。

“素华姐姐。”倚晴走了出来，担忧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素华瞧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竟觉得有些有趣，轻摇玉颈，柔声说道：“不必担忧，无碍。”

她看着倚晴松了口气，面色平静了下来，才又说道：“我想叫你去帮我打听一件事。”

“大殿下所居住的那个宫殿，是否曾经有一位嬷嬷去世，若真有此事，便再帮我问问那位嬷嬷平日里的为人。”

倚晴平日多在各宫跑来跑去，虽说性子安静，人缘却十分不错，她去打听情报比起素华要容易得多。

倚晴捂住嘴，有些吃惊道：“姐姐可是没有说错……是我想的那个大殿下吗？”

看来这位殿下在宫内的确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素华从容自若地点点头。

“此事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倚晴，你性子安静有礼，做事却从不拖泥带水，这云光殿内，我最信得过的人便是你了，可你若是不愿去，我也不会勉强。”

倚晴摇了摇头，温顺道：“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自我进这云光殿以来，你便处处对我多加照拂，如今只不过是这么件小事，我又怎会不帮你？”

“我记得少府那的凌彦从前便是在大殿下那当差，恰巧他今日要来云光殿送咱们先前要的那些东西，我到时向他打听一番。”

不远处的殿门响起圆环叩响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句清脆的“少府”。

倚晴一愣，转而笑道：“这下可真是巧了，刚说到他，他便到了，我这就去开门，再打听一下姐姐想知道的那事。”

她走过去，打开殿门。

素华想着把那些送来的物件送进阿晚的寝殿，便也走了上去。

她先是看了看那箱子里的东西，确定无误后，便转过身朝着那位凌彦道了句：“有劳太常了。”

“客气了。”凌彦稍显稚嫩的脸庞泛起一丝薄红，动作有些僵硬地对着素华行了个礼，紧张地问道：“不知素华姐姐可喜欢我做的糕点？”

素华这才看见那人的面容，竟是昨日少府那位对她示好的那位年轻宦者，心下暗道不好，微微垂眸道：“太常手艺很是不错，多谢。”

竟是睁着眼就开始说瞎话。

害怕此事再继续纠缠下去，她便转过头看向倚晴，温声道：“倚晴，有劳你稍后唤人把这些物件抬进充依的寝殿，我先进去瞧瞧充依是否休息好了。”

倚晴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便乖巧地点了点头，福身说道：“是。”

随后，她便对着凌彦点了点头，在他开口之前，便转身朝着居处的院落走去。

总归那凌彦也不清楚阿晚的寝殿在哪个方向。

只不过在房内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倚晴便敲响了她的门。

素华起身开门，让她进来，问道：“如何？”

倚晴回道：“凌彦说他在明昭殿待的时间其实并不算久，不过姐姐所说的那个嬷嬷……确有此事，听说是因为年纪太大了，一时不察掉进了殿后的井里，溺死了。”

“那人……凌彦可有说那位嬷嬷平日为人如何？”

倚晴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些许厌恶。

素华心下了然，也没有多加追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说道：“多谢你了，倚晴。”

倚晴抿着唇，将心中的诸多疑惑一并吞下，只是过了半晌，嗫喏问道：“姐姐，那凌彦……”

素华露出无奈的神色。

“我并不知道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倚晴一脸忧心道，“难怪我每次去少府，他时不时地便要提起姐姐，如今想来，不过是想借着我打听姐姐的喜好。”

她低着头，似是十分歉疚。

“无妨，倚晴。”素华莞尔一笑，温声安慰道：“不过是年少绮梦，久久得不到回应，总会忘记的，你也无需多加自责。”

“你今日可帮了我一个大忙，去休息吧。”她关切地拍了拍倚晴的肩，说道。

“姐姐虽只比我大上一两岁，可说话做事却总这样老成。”倚晴摇了摇头，难得不守规矩了一次，调侃道。

素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宫里哪有不老成的呢？”

“去休息吧。”她温声说道，“总要放松一会儿。”

倚晴走后，阿晚按照惯例去拜见笠皇后，按晨礼的规矩，也不好带随身女婢，她也得了闲，难得能在房内多休息会。

可这闲暇时间还未过去太久，她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本在守着殿门的宫婢献玉一脸焦急地看向她，说道：“姑姑，赫连婕妤来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