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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世界 第32章 第十一章 天火(1)

作者:旋转木鱼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5-17 17:34:40 来源:文学城

“咚、咚、咚——”

五声钟响回荡在村落中,久久不息,昭示着村庄的最高礼节。

仪仗在村门口排开,神子穿越厚重的城门,解开黑布的包裹,手持着圣剑站定在村口。

所有的村民站立在红毯的两侧,向着神子的方向整齐的跪拜,叩首,口中说着祝福的话。

神子威严而慈悲地扫视过雪白毡房的村庄。

一位拿着藤条拐杖的老者和一位脖颈上搭着汗巾的青年自教堂的方向走来,也作了个揖口中念着“不知神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之类的话。

神子露出一个温和而不**份的微笑,轻轻挥了挥手。

于是那老者和青年伏低身子,大声唱喏,说起恭敬的话。

其他所有的村民也随之伏低了身子,附和之声如海潮般迎面涌来。

“神子驾临,愿神之光辉遍布四方,长乐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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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毡房顶的黑色塑像的边缘溜走,村民们也四散各自回家去了,只留下埃列独自站立在方才神子所站立过的地方,抬起帽檐,横扫视过村庄又沿着黑塔向上,直视着天穹。

身后太阳虽然已经落了,但是还残留着霞光,将天映得明亮。纯净苍蓝的苍穹被霞光染成了数层橙红的颜色。深色夜幕降临,云霞被又风吹得散乱,流逝在地平线的边缘,沉淀成纯粹的靛蓝。

有一道谜题在他的眼前,迷雾一般将一切掩藏,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藏在雾中,与他打着哑谜。他难以评估这谜题与他究竟有多少干系,每个人都在向他隐藏着什么。在他意识到之前,这谜题已经将他拖入了浓稠的雾中,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继续深陷其中,他最终会....

不得解脱。

意识在脑海中闪现的同一刻。埃列下意识地抬起手,如同神子方才的动作般轻轻挥了一下,又迅速地收住手,将拳头攥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既然神子仍旧被村民所崇敬,并没有看出他所说的信仰危机。那么他在隐瞒和躲藏什么?”

神和神子仍在隐瞒的事令他比想象的更加不爽,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将手揣进大衣的口袋里,迈开步子,打算在村子里散散心。

村子三面被森林包裹,因此气候上格外的凉爽。风吹过他,埃列在风中摘下了帽子,又戴回到头上,将帽檐抬高了些。神子及随从被安置在村西的毡房中,埃列离开了村西的聚落,顺着村子中轴的红毯,慢悠悠地向着教堂的方向走着。

村子的建筑也是暗色调,在夜里有些不显眼,在红毯的两侧散乱着双色的帐篷,依然用矿物的颜料描绘着各种花卉的图景。不知为何,埃列总觉得那些图案在他行走时不停地变化出妖异的形状与纹路,更像是动物的图腾,而在他停下脚步仔细观看时,却发现那些花纹确实描绘着盛开的花卉,以莲花为最多,其次是凤仙花,杜鹃花,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可能是克瑞恩的原生种。

不过也单纯可能是他并不是什么研究植物的专家吧。

这些花卉似乎都是红色的,也许南领地的人们对红色确实有偏爱,这是常有的事。

可是,为什么这里的人会将莲花选为神呢?

莲花的特性……呃,夏天开花,浮在水面上,莲子煲汤是苦的……可这些与神又有什么关系呢?神尝起来是苦的?都说了他不是什么植物学的专家了……

以及,这个莲花神与神子的父亲看起来是同一个存在。

莲花生出了人类?

埃列沉默了。

不过他记得若华那里似乎确实有着类似的传说,看来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还有什么渊源。也许他找到了一个好的论文题。

他在想什么啊……埃列低下头,抬起拳头,向着太阳穴轻轻打了一拳,提醒自己清醒一些。

脚下绵延数公里的红毯并不如上一个村子的干净,而是残留着很多彩色的布片,以及极细的丝线,这里也许真的如同那个年轻人所说,刚刚举行过什么仪式。

他想起那个年轻人,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感自心底升起,他甩甩脑袋,赶走那些繁杂的思绪,又有风吹过他,那些毡房外围被各色鲜艳的丝线拧成的彩绳缠绕着,随着风一上一下地飘摇。

所以还是不要去碰比较好。

丝线以红黑为主色调,辅以其他绚丽的色彩,埃列猜测这些颜色的含义大概也和那个“神”有关系吧。毕竟好像克瑞恩所有的一切都和“神”有关。

神子要做的也和“神”有关系。

清晨神子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响着。

通过“门”呼唤“神”降临到人间,带来幸福…听起来很是滑稽,如果神真的神通广大的话,为什么需要人的借力来到人间呢?既然神不在人间,又如何操纵人间的事呢。话说回来了,也许只是什么哄骗他的骗局而已。毕竟,神本身不也是一些人编造出来,行自身之便的东西吗?

好吧,可能是他太偏激了,想到这里的时候,埃列以几乎看不出来的角度垂了一下唇角。

虽然将所见的一切记录下来会很有意义,不过遗憾的是他又没带笔记本。

……罢了,人最起码要对自己诚实,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带那东西。

就像其实他对神子所说的什么圣器,什么门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虽然听起来很酷啦,像动画片一样。

那么,他是来做什么的呢?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

目光所及之处,西侧的黑色毡房严整成排,在入夜后点起灯来,摇晃的火光无言地凝视着他,让埃列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于是他加快了步子,走过塔前红毯铺成的广场。广场似乎仓促的打扫过,碎裂的矿石与残败的花瓣昭示着这里不久前举行过什么盛事,但是具体是什么却不明朗。

“祭坛方才演过年节祭礼,不便布经传道,还请神子先行歇下。”那个年轻人说着。

那个人与他年龄仿佛,眼神却时常飘忽闪烁,带着条汗巾作秀,装成劳动者的模样。虽然总是翘着嘴角,但是笑容又阴恻恻的家伙。他的形象和神态都教埃列感到不舒服。

教堂里应当发生了什么阴谋。不能为人所知,或者,不能为神子和队伍中的他们所知。

埃列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塔型教堂。塔里有些动静,好像有什么在其中鼓动。他沉默不语地从较远处绕过了教堂,走到了村西侧。

街上没有太多人,微明的天光也更淡去了些,西半村却迟迟没有点起灯烛来,与盈着星星点点火光的西侧相比,东侧像被罩在阴影里,似乎与树木的影子相融合,世界半明半暗,犹如混沌初开。

借着毡毯所映出的天光,埃列将手插在兜里,掠过稀少的行人悄然穿梭在毡房之间。

逐渐入夜了,在适应了夜色后,视野又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在一片昏暗中他看到一座毡毯卷起的毡房,这座毡房的位置比较隐蔽,并没有用木桩围起的前院或后院。一个老妇人正弓身坐在门前,手里拿着一截麦秸杆,在堆在屋门口的柴火堆上划亮了一根火柴。

“啪。”埃列见老妇人弯下身子,用麦秸吹着干柴。火星点燃了干草,而后引燃了柴火,明亮火苗猛得窜起,稳定地燃烧着。又见两个金属材质的板材放在火堆两侧,遮盖住明亮的火光。事毕,老妇人又拿出一口陶制的釜形容器,架在火上,倒入了水和矿石的粉末。水开后,拿出一团浸泡的湿透的麻线,放入水中。麻线入水,顿时在沸水之中散乱开来,这时,老妇人又拿出两根细长的棍子翻搅起那些乱在一起的麻线。

翻搅几下后,老妇人用木棍挑起锅中的麻线,麻线上的深色的液体顺着麻线流淌回锅中,老人应当正在为麻线染色。她用手遮住一个研钵,口中念着什么,缓缓地抖落深红色的矿物颗粒。

血色的微光忽闪着飘落,火苗倏地撩过遮挡的缝隙,将矿物映出水银般的亮色,沉入了热水沸腾的锅釜。

埃列从没有见过那样色泽的矿石,从质地和用量来看,这种矿石应当价格不菲。她在制作什么?竟然将这样的宝石作耗材?他的心中涌上好奇的情绪。悄悄地凑近了那位老妇人。昏暗的火光逐渐映出他在地上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锅中的颜色血一般暗红。老妇人并没有发现他,依旧垂着眼睛凝视着锅中的麻线,直到埃列挡住了些火光才猛然抬起头。惊恐写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瞪到方才的两倍大。

埃列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不知道自己哪里冲撞了这位老妇人。

而这位老妇人依然僵硬地挑着麻线,不发一言。

突然,老妇大张着嘴巴叫了一声。她一脚踢掉锅斧,锅中的沸水“嗤”浇息了火焰。逃也似地回到了毡房里,砰的一声闭紧了门。

埃列一时间不知所措。

掀翻的铜锅中流出块状的异物,他定睛去瞧,才确认洒落在地的只是暗红的颜料与团团纠缠的麻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她为什么看到生人就跑了?

“她在赶工,怕被巡逻的人发现。”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像是洞悉了他心里的声音似的,“年节近了,敝村总会有人交不上足匹的布料。村民在夜里违规赶工,让您见笑了。”

埃列听到声音,眼色一沉,退进毡房的阴影里。上下打量着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的年龄与自己相仿,身形中等微胖,布料衣服洁净清爽,肩上搭着一条干净的汗巾。埃列记得这个人。在神子入村时,此人同村长并肩站立,应当也是村中的一号人物。

他跟踪我做什么?埃列心里想着,依然隐在黑暗里不动。

“您好。”年轻人见埃列沉默地打量着他,于是先开了口,“我在神子的队伍中见过您,您是圣都来的贵客吧,还请问怎么称呼?”

埃列依然保持着沉默。

年轻人却不计较,上前扶起了栽在地上的锅,一种警告般的眼神看着毡房。毡房的木门猛地合上,震得帐篷一颤三抖。

汗巾男又笑着看向他:“我是这里的村长的儿子,负责村庄年节前的巡逻工作。乡野老太所制作的,乃是敝村特产的红线,可编织手串披毯,也是一种珍贵的手工礼品。”

“既然是一种特产,不应该大加宣传?为什么禁止在夜间制作?”

“您出来和我说话吧,护卫大人。”

眼前的人将双眼眯得细细的,眼尾翘起一个弧度,嘴角的笑纹皱起来,虽然在笑,但目光却是冷的。违和感瞬间在埃列心里膨胀得难以忽视,但是埃列此刻仍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心下也不免升起烦躁。

埃列犹豫了片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他走出来的那刻,年轻人的目光瞬间停在了他的前胸,不过很快便移走,直视起埃列的眼睛。

“你好。”埃列思索起自己胸前有什么值得注目的东西,“你认得我?”

“哈哈哈,毕竟您的装扮很特殊嘛。”村长的儿子将手抬起,在眼前将手掌弯成帽檐的弧形,礼貌地向上托了托,举止竟有几分优雅,“您是我们的贵客,因此在您进村的时候留意了一些,还请您不要介意…”

埃列搜罗着自己会说的词应答着:“哦,我的服装是从巡游之中遇到的客商那里购买的。”

“客商?”村长的儿子悄悄瞥了一眼教堂,嘴上热络地说:“哎呀,您不必解释的……说起来,村子上午方为年节的祭典排演过,教堂内部堆满了祭品,还没有来得及打扫,不便神子布道,只好先请歇下。是我等礼数不周在先,还请您与神子前美言几句,敝村不敬不周之处还请神子宽恕。”

这家伙,怎么说起话来满嘴打圈的?

埃列偏开脑袋,但是烦躁却并未散去,倒和疑惑掺杂在一起,让他更警惕了几分:“所以,为什么村民要在夜间赶工?”

“村中不便说话,您这边请。”村长儿子向他指了一个方向,背过身先一步地走了。重重黑色毡布映衬在青年的身侧,埃列盯着他的背影望去:这家伙,明明怀抱着猜忌,厌烦,甚至恶意排斥的情绪,却扮作友善的面容。

埃列大步地跟了上去。他想看看这个家伙能说出些什么。

“这是南领地特有的蒸矿物蒸煮染法,为麻线染色再织成布匹,抵税金。”村长儿子说。

“收税?你们不是没有圣女吗?收什么税?”

“……”村长儿子沉默了一下,又平和地回答起来,只不过声调小了八度,“贵客常在中央,有所不知。自从……七十年前南领地受灾变后,中央就派驻了东领地人,建立新村一处,每年巡检南领地,收取税金。也是他们下了命令,不允许村民在夜间赶工,只怕响马见到火光,在夜里劫掠村庄。”

“那一家的老太太独自过活,日子有难处,交不满税金。我看着他可怜,就为她引荐了这种红色丝线的漂染方法,让她悄悄制作——您不要取笑我。我曾经在西领地读过几年书,所以懂得一些方法,可以这些奇珍特产卖出高一点的价格。”

“这等事,不足为外人道。”

“哦。”

漏洞百出。不过埃列懒得与他争辩,单刀直入地问:

“既然有难处,何不求助于神与神子呢?”

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环境让埃列产生了幻觉,他分明听到了一声冷笑,但却不知道那冷笑自何处而出,埃列紧绷起神经,稍微凑近了这个自称为村长的儿子的家伙。

这家伙分明仍摆着那种和善又虚伪的微笑。

哼……

“这等小事,怎可惊动神子?”村长儿子又礼貌地笑了笑,向他鞠了鞠躬,步伐稳重又缓慢地离开了。

埃列也恰好地结束了这场不太愉快的对话,目送着村长儿子走远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左前胸的位置,摸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徽章。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村长儿子看的是探险队的徽章。

埃列抿了唇,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村长的儿子离开的方向,抬步回了村西的毡房。一进屋,厚厚的毡垫就隔绝了潮湿的风,屋内的泥炉被烧得红透,躺在床上的拉穆特挥手向他打招呼的同时,干燥温暖的炭火气息扑面而来。他不自觉地舒了舒眉头,一把将自己摔到了另一张床,扑进了枕头里。不过麻布面的枕头枕起来并不舒服,于是他翻了个身,滚到了床铺的里侧,背对着拉穆特,抚摸了两下胸前那枚写着新陆文的徽章,若有所思。

“苦大仇深的,怎么着,又被热情的乡亲盛情招待了?”

“……睡了。”埃列扯下徽章,放在枕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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