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世界 第30章 第九章 贵客（下）

“谨慎。还是要谨慎。曾经就有一个探险队，上来就和人家说什么我把你们全杀了。结果整支队伍都没见到第三天的太阳！”

“人家说什么，咱们就配合什么，村民是主，我们是客，客随主便，明白吗？”

斯图尔特强调着，焦心地抚摸着旗杆，他的心里安静不下来。因为根据领队指南上所说，与民众交流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环节。他本以为只要他们走的足够快就可以避免这个问题。

哎，干粮！

如今，倒是不得不面对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毕竟他是经历了层层选拔与培训的成熟金牌领队。想到这里，他又自信地笑了笑，昂起头来，望着已经从林间升起的太阳。

日出之后，就可进村了。

“都换好衣服了吗？”他将一块仿造的银色牌子系在了腰带上，打理了一下衣服下襟。

“是的，领队！”

“前进！”

斯图尔特挥响旗帜，振起士气，带着队伍向着山下的村庄走去。

村庄的大门已经开了，村庄内外却看不到什么人。斯图尔特伸着头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了村口的守卫后压低了帽檐，带着队伍接近了村庄。

村庄东城门的守卫打着哈欠，将长矛一横，拦住了一行人。

斯图尔特拿出银腰牌，正要大摇大摆地往里走，那卫兵却忽然将矛头对准了他的喉咙，难听地呼喊着什么，似乎是在挑衅着他。斯图尔特大受震撼，他皱起了眉头，刚要开骂，便被副手拦了下来。

这位温特家的副手倒是好脾气，在语言上也更有自信。开口慢条斯理地说了几句什么，卫兵才收回了矛头，挥了挥手，懒懒散散地让他们进去。

虽然感觉受了轻蔑，斯图尔特总想找补几句回来，但是想到手册上的领队修养守则，终究是忍了下来，往村内走去。副手急忙追了上来与他耳语道：“领队，我与他们说，我们是路过的客商。”

“知道了知道了。”斯图尔特摆摆手，不在意道，“你们拿出些金银来，我们一会儿去村西换了粮食就走。”

说到这里，忽然东城门的阁楼上响起了三声钟声，空旷地回响在村庄里。

探险队一行人顿时警惕起来，斯图尔特更是一个激灵，挥了两下手里的旗子，示意队伍保持冷静。

领队手册上是怎么说的来着？糟糕，他记不清楚了，现在也不方便拿出来看，于是他只好四处观察着。

天亮后，村子的真容显露出来，村子两侧绘制着图腾的毡房是黑白两色，村子以塔为中心，东为白，西为黑，毡毯顶部用黑色的，有金属色泽的矿物颜料涂抹着花卉状的雕塑，应该就是莲花了。

不过怎么是黑色的？莲花有黑色的吗？

高塔坐西朝东，因此东为正门，西为后门，他们站在后门刚刚进入村子的位置。大体看来，西部黑色的房屋较东部严整许多，在教堂之前有一个面积较大的空旷场地，不知是做什么的。

村东房屋简陋破败，房门紧闭，似乎空荡无人。

除此之外，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三声钟响，余音回荡在村子中，远处白色毡房的木门一一打开，瘦骨嶙峋的村民陆续从门中走过来，向他们涌来。

斯图尔特打了一个手势，**夫家的瞬间会意，将手放在枪套上，等候着。

而那些村民似乎并没有战斗的意味，他们手上拿着各色新奇的乐器和彩色的布条拧成的绳索状的装饰，热烈地摇晃着。在离着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松散地将他们围将起来。

斯图尔特扫视过那些村民们，村民以男性为主，他们喜悦地眯起眼睛，颧骨高高的，咧开嘴将褶皱的皮肉叠在嘴边，将手中的乐器与彩色的袋子挥舞起来。

他猜测村民们应该是在表达笑意和欢迎。

嘈杂的歌唱声响起来了，村民们吹奏，摇晃着手里的乐器，喜庆的乐声飘荡起来，笼罩了整个村庄。

斯图尔特汗颜。虽然他一向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但是目前场面的热闹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拿着一只藤条盘曲的拐杖从塔前绕了过来。人群在老人前撕开一个口子，引着老人来到了队伍面前。

老者张开嘴巴，随着语言的节奏一阵一阵地托起双手，面带着笑容激情洋溢地说了些什么。

斯图尔特的眉毛一边皱起，一边扬起。面前的应该就是这个村子的首领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打扮和举止都充满了一种惹人发笑的滑稽。斯图尔特入定了片刻，扭头询问副队。

“他说了什么？”

副队站在斯图尔特的耳边，轻声说：“这个老者说‘三声钟响，贵客至’，邀请我们留在村子里休息两天。”

斯图尔特皱了皱眉毛：“留在这儿干嘛？不留。和他说我们有金银，和他们换了食物就走。”

副手转为克瑞恩的官话转述了一遍，老者听了，却连连摇头。

“新年将至，「神」的谕令说过，如果年节期间有贵客驾临，而不款待的村子，来年会受到神的责罚，让牧场再也长不出草来，让泥土再也结不出粮食。”

“为什么？”斯图尔特转念一想，问道，“等等，他们从哪里得知我们是‘贵客’？”

副手翻译了问题后，那老者高举着双手向着天空挥舞了两下，拖长了语调，抑扬顿挫地说了一句极有韵律感的话，而后又将热忱的眼神落到了斯图尔特的身上。

“呃……大意是，这都是神的旨意。”副手也放弃了同声传译，尴尬地总结道。

斯图尔特扶正脑袋，扫视了一圈那些绽放着喜庆笑颜的村民，却觉得他们干瘪的脸怎么看怎么诡异。

领队手册上说了，与神有关的一切都要保持谨慎，斯图尔特抬起手将虎口卡在人中上，遮住了嘴巴，小声吩咐道：“迅速找个借口推辞了，咱们换个村庄。我看附近还有村庄，也并不算太远，我们此刻启程的话，黄昏时刻就能到达。”

在他与副手商议的时候，那名老者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犹豫。

“梆梆梆！”他手中的权杖响亮地戳打地面，眼前的村民们便更蜂拥了过来，乐器的吹奏声愈发嘈杂，响亮，热闹。

同时在移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眼睛完全跟不上。再待下去没病也给敲出偏头痛了！

斯图尔特按住太阳穴，一挑眉毛——此刻，很明显已经到了他作为领队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了！

“贵客且慢！”

斯图尔特深吸一口气，正待爆发之际，一个梳着利落寸头，长相周正的青年男子，自老者身后绕了出来。他的颈上围着一条雪白的汗巾，在初升的日光下反射出有些晃眼的亮色。除此以外，比较惹眼的是他的腰上系了一条红绳做的腰带，腰上挂了钥匙一类的东西，被衣物的下摆妥帖地遮好。

他的声调沉稳，自如，清晰，听起来像个受过教育的人。

“嗯哼？”响亮的音乐渐弱了拍子，可见眼前的人在村子里也有些地位。如果有可以沟通的人，听听看也无妨。

斯图尔特努了一下嘴，示意青年继续说话。

“贵客，请不要误会。”青年男子含着微笑道，“这是我们村对您及您的队伍的欢迎仪式，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就要来临了。神谕中讲过，凡是这时段进入村庄的，都是我们的贵客，需要用最高的礼仪，最热闹的仪式欢迎，用我们最骄傲的美食塞满贵客的肚子，这是我们的习俗，请贵客千万不要推辞，在此驻留两日。”

“哦，这样。”斯图尔特听得那人已经把话说到如此地步，又见人群已将队伍团团围住，暂时脱身无望。他转了转眼珠，再转过头的时候，向着那位年轻人翘起了嘴角，摆出一个笑容，开口道，“那么，仪式结束后我们商队是否能换一些食物…”

话没说完，那位年轻人喜出望外地就拖着长腔向着村民吆喝了几声，村民们便更狂热地涌了过来，推着他们向着教堂之前的空旷场地涌去，那些村民凑上前来，往他们的身上与脸上抹着香料和油彩，往他们身上挂着布条织就或鲜花编就的装饰品。

斯图尔特厌嫌地避开那些凑过来的村民，没有被擦上香料或油彩，但依然被挂上了花环。他在行走的间隙抬起花环在鼻尖嗅了嗅，闻到了一股近似于荷花的香气，还混杂着一些说不清的香料味道，闻起来令头脑微微发着晕。

“呕，什么东西，好难闻。”斯图尔特口中用新陆话嫌弃着，连忙将那花环拿远。

他想看一下表，但是却被拥挤地抬不起手来，于是扭头瞟了一眼太阳，朝阳已经升起挂在塔的侧窗，洒在塔前空旷的场地上，照出铺在塔前的巨型圆形红毯，斯图尔特一行人就这么样，被热烈的人流簇拥到了场地前已经布置好的藤椅之前，被按着坐在了上面。

“贵客已至——”之前的那位年轻人站定在台上，脸上掩不住喜色，手里拿着一面黄铜的锣，重重地敲了一下。

全场瞬时安静了下来，那年轻人又如吟唱咒语一般拖长了腔调喊道：“年节祭典——开幕！”

村民又向红毯上涌去，教堂前的空地顿时热闹如被煮沸的红色海洋。

在村民热烈的呼喊声中，斯图尔特看着巨大的红毯，嘴角又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