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轮转,不过刹那;杀戮往复,如是寻常。
唯有罪业,只增不减,只生不灭,无有转圜。
观照见,执迷**积如沼泽,侵吞吾身,无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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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祇啊,以莲花为名的至高的神祇啊!
我以您的名字宣告:
至高的我主,至慈的父,
请您将您的力量赐予我,
以您的力量,击退罪业满盈的外来者
——他们中的最后一人,
杀我信众,夺我圣地,血债累累,罄竹难书!
因是,请您赐福于这根法杖,
容您的信众为您拔除祸端,攘除无序混沌,
斩杀妖魔做牺牲,永葆我莲花圣教之地,
神之信仰纯粹如新,我山屾村万代长乐无极!”
面对着赤色的西半天,老人高举起杨木的权杖,低垂的夕阳为那权杖镀上一层暖色。
莲花在祈祷间开遍了血池,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祷告,旋转着绽开花瓣。莲心处忽有银光一闪,眨眼间落入镶嵌在权杖上的日光石中。
与此同时,夕阳的光辉瞬息从权杖上溜走,隐没在弯曲的盘羊角。西半天只余一片火烧的云霞,映出一个高举着权杖的佝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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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外来者,都被神收走性命了吧?”
“嘘,好像还有一个活着。”
“大村长驾到!”
潮热的空气淤在河谷。村民杀了一头猪做牲祭,聚在村□□头接耳,议论着教堂里的状况。听到宣召,他们齐齐转过头,望向铺着红毯的神道。大村长拄着一根杨木的权杖,踱步走来。
他们急忙涌了过去,簇拥在大村长的身边。
“大村长,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教堂里……”
“教堂里怎么还有一个活着!”
“当然,还有一个活着。”大村长拄着那权杖,抚着胡子,仰头晃脑道。
“怎……怎么办啊大村长,难道连神都制裁不了那个红眼睛的?我……我们要怎么办?”
“荒唐!怎会有「神」制裁不了之人,一个个心浮气躁的,成何体统?”大村长用权杖敲了敲地面,“人到齐了吗?”
“到齐了。”曾领头在教堂许愿的白村村长向他作揖。
人们噤了声,目光聚在大村长的身上。
“乡亲们,”大村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至高的「神」顾念我等侍奉谨诚,特为我等扫清诸多魔障,如今,特留得最后一人,又赐我等以神力,以让我等亲手报那至亲死别,骨肉分离之仇!各位有所不知,此人作恶多端,神明已为他降下死亡的命运!神与我结下誓约,若吾等将此人擒住,奉与神明,祂将赐予我村无上的力量,吞并雨林诸村,截断教会所设互市通途,护佑我村万古繁荣,长乐无极!吾主荣恩!”
“吾主荣恩!吾主荣恩!”
“有无愿为至亲报仇血恨的义士,请上前来!”
村里余下的民兵都上前一步,大村长欣慰地点点头,接着高举起那杨木的权杖,口中念念有词。
藏于权杖中的微光又腾起,降临在那些的身上,在光辉中那些壮丁们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与青筋都鼓起,身形顿时膨胀为之前的两倍,仰天呼嚎着,发泄着似乎用之不竭的气力。
村民们看得呆了,接着不知是谁起了头,赞美声又如同海潮般翻涌起来。
“吾主荣恩!吾主荣恩!”
大村长伸出手示意着乡亲们冷静,等赞美的声浪静一些,又举起权杖大声呼喝道:“还请各位乡亲随我进入教堂,诛杀贼人以报吾主荣恩!”
“天助我山屾村!尽诛贼人!以报神恩!尽诛贼人!以报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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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落了,西半天的云霞暗淡,夜幕降临,山野一片晦暗,只有远处天地交融之处微微明着。
名为教堂的塔型建筑耸立在最后的微明的天光中,在西侧藏青色的天穹中留下一个棱角锐利的轮廓。
村民们点起火把,行在这片他们曾祈祷过的土地,寂寥昏暗的村庄里便有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天上的星还未升起,地上的星火便已然聚在一处,汇成河流,向着高耸的教堂蜿蜒而去。
村民们举着火把,脸庞被火光切割成明暗的两份,踩过松软的红色的泥土,脚步微微地向下陷着。在这条路上,死去的尸体已被安葬,鲜血融进泥土里,将泥土染成红褐色。
他们向着教堂的方向走去,愈走,被火把映出的脚下泥土的红褐色便愈深。
阵阵黑风自天西起,席卷着为水汽所锈蚀的土地。火焰无规则地变化着形态,照出村民行军般整齐而划一的动作。
直到天边最后的微光也散去,漆黑的教堂耸立在了每个人的面前,黑铁所铸一般冷峻。
推开教堂的大门,不知名的寒意扑面而来,村民们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他们重新定下神采,扒住门口,向门里望着。
祭坛之上,立柱周围,散乱着几堆带着青癍的白骨,却并未见到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月亮上了,一轮银亮的弯月挂在天井的边缘,暗光勾勒出祭坛的轮廓祭坛墙壁之上的莲花图腾,竟透着几分陌生与妖诡。
定睛看去,他们要找的那人盘着双腿,沉默地坐在祭坛边缘,莲花的图腾前。月光照下来,他长长的影子投在身前,如同不知哪个千年起便安放在教堂中的雕像。他托着鬓角,头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似乎是听到了门被推开了,雕像竟然微微抬了头看过来,一双眼睛深红浓烈,阴气森森,如同两点滴落在岩土矿脉之中的鸽血红。
村民们被眼刀镇住,瑟缩在门口,不敢上前半步。
只见那人又敛了目光,扫视过列队在他面前的受了神祝福的村民,抿紧嘴唇,好像见到了极度肮脏的东西,忿怒生厌。不久,又恢复如常。
对峙半晌,那男人竖起右膝,从腰间摘下了什么。
“你们,认得这个吗?”那人哑声道,手指摊开,将掌心一覆,有什么物什吊垂下来,金属制的,镀着月光,有些晃眼。
村民们眨眼间看去,竟是一张银制的腰牌,其上的莲花纹妖异诡谲,泛着些微弱的光。村民们指向**夫,呆站在原地。
大村长暗暗瞧着腰牌,阴恻恻笑道:“你这外来者,怎的会有响马的腰牌?”
“此人果真和响马村落有关,大村长果然智慧呀!”
“看来一定要拿下此人性命!给那些响马一个下马威!”
村民窃窃私语。
祭台上那人听了,将腰牌甩回到手心中,笑了。
“村民,神的子民,‘无法被定义之人’……。”那人笑完,从腰后拖出一把苗刀,叩住刀柄,“你们可以「许愿」是吧?”
“通过许愿,借什么神的力量,排除异己,诛灭外来者,而从不解外来者到底为何物。”
他指向那些卫兵,嘲讽地笑了:“你们并不知晓我是谁。”
众村民愕然。
阴风浩荡,卷来厚重的积雨云,密密地封住塔顶天井。
**夫拔刀出鞘,一双猩红的眼睛抬起来,摄人心魄。
“借神的力量讨伐我,是吗?”
他掷出长刀,苗刀刺破潮热的水汽,为首的畸形卫兵应声而倒,被长刀钉入石板,喉部鲜血迸裂。**夫从祭台上跳下,用脚踩住他的腹部要害,稍稍拔出刀刃,冷声道:
“那就来……证道吧!”
手腕一沉,苗刀的刃尖绽开血红的莲花瓣,花蕊散出红棕色的雾,在黑钢的刃面蒸出粼粼的回火纹。受祝福的壮丁被开了喉咙,连哀鸣都来不及,气管便脆生生地断作了两节。
**夫低着头,鲜血汇成小小的一股,从刀刃滑到刀尖,滴落在白石板的地面上。人类对灾难缺乏直觉,在暴风雨化作洪泛之前,他们只在石板上看到几滴预兆性的雨水。
“你们,似乎获得了了不得的力量啊。”那人沉着脸,行走在教堂中轴的神道,“哪里来的力量呢?又是什么「神」的力量吧。”
扑面的水汽混起腥苦的泥土味,村民被风压推着,两股战战。卫兵手中的长枪忽地掉下铁锈,锈块毕毕剥剥地飘落一地。
“这水不对劲!这水不对劲!”
“大村长,我们的枪尖都锈了!”
村民叫嚷着,脚底蹭着石板后撤,两股战战,心中不可控地生出恐惧。
“受了神祝福的勇士啊,愿你消除执迷恐怖,一往无前!”
人群中微光一闪。一名村民忽然仰起头,喉间发出如困兽般的吼叫,体型在刹那间膨胀起来,筋骨虬结,刚健有力。他的眼底烧灼着仇恨,大张双臂向**夫扑来。
**夫身形一晃,侧身避过。左手抽出腰间另一把砍刀,刀锋寒光闪烁,向后横扫而出。“碰”一声闷响划破寂静,刀锋斜砍过畸形的后颈。
“咔”——清脆一声,如枯枝断折。那畸形身躯断作两截,身首分离,直挺挺地栽向石板。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在月色下激起一团暗红雾气,污渍染在他的身上。
**夫捏住毡子披肩的衣领,甩丢在畸形的尸体上。他掂了掂刀柄,振去双刀上残余的污血,红眼睛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人群。那些黑色的影子堆在门口,形容呆滞,目光发直地盯着他的身后。
忽地,怪异的阴影闪过地面,恍如一轮新月倏忽圆缺。**夫心中警兆顿生,侧目扫视,身形一转,回身横扫第二刀。苗刀砍出一道银月样闪亮的痕迹,啸鸣向阴影,竟扑了个空。那畸形种,没了头颅竟依有余力可贾,以蛮力一脚踢在**夫胸口,力道之大,将他按倒在地。**夫持刀横档住畸形种的双手,这些怪物用没了头颅的颈部呼吸着,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溅到**夫的脸上,顺着他的面颊沾污了他的鬓发。
**夫用手腕扳下护目镜,右手刀一个翻转,直取要害,一刀纵劈下去,废掉那无头之尸,随即翻身而起。那些畸形的卫兵如潮水般又涌来。**夫挥刀迎上,一刀,断其臂;两刀,绝其腰;三刀,取其首。然而敌众我寡,**夫还是渐渐落了下风。那些卫兵没有意识,也无法将疼痛与疲惫认知,有头的,无头的,肢体残缺的,无休止地与他鏖战。
他们的意识分成两个部分,执行的与指令的。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原理。这里一定存在一个信号塔,将这些畸形的木偶操控。
**夫甩刀劈开围攻之势,后退了几步,借机喘息。门口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忽地闪过橙红色光点,那“信号塔”的塔尖埋在阴云之间,低频地闪烁着,闪烁着。又一个畸形种跟上了他。**夫眼神一凛,回身前刺,双刀交错,鲜血飞溅。
“此乃神助我等!”大村长藏在人群之间,见着**夫向他的方向看来,偏过头,掩住嘴巴,改换了粗旷的音色宣讲。
“乡亲们,是时候了,拿起我们的武器,将他围困于此,耗至力竭……”
话音未落,那红眼睛的男人已如鬼魅般站在了他面前,隔着人群,仅有一臂之距。村长心下大骇,话到嘴边却变了调:
“诛杀……”
男人压低重心,苗刀一挑,从炬火的阴影中,挑起了一个手里攥着杨木枯枝,瘦骨嶙峋的老头——正是那村长。村长扔掉权杖,从袖口滑出一只手摇铃,握在手上,铜舌轻搭在铃身,还没有来得及摇晃与撞击。**夫挥起砍刀,天昏地暗间,一道闪电穿越天井,照亮了整个教堂。光影交织,村长冠冕落地,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瞪起瞳孔,却只看到了白惨惨的一片光明。
砍刀穿肩滑过,那潜藏在暗处的罪魁祸首影子斜断作两截,鲜血淋漓地撒在教堂的大门上。电光寂灭,一瞬而永恒的投影,残留在惊惧震颤的教堂砖瓦上。
“轰隆隆隆。”
一刹那间,雷声震天作响,回音为天井所聚,落在男人的肩上。**夫纹丝不动。在雷与电光的动荡中,陨铁立于荒原,它的剪影亦当庞然耸立。
“大……大村长。”
村民想要将首领的名号呼唤,却发现他们被雷声夺取了语言,发不出声音。
“还有哪位,想许愿的?”
**夫收刀,大村长瘦削如骷髅的身体跪地,吊起的头和右右臂却被摔在教堂的大门中央,拦住半开半掩的门扉。黄铜铃叮啷啷掉在神道上,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大村长竟然死了?与神结契的村长,竟然也会死?”
村民们见着这地狱般的景象,脸上的呆滞顿时化为了茫然。他们似乎连行走和溃逃的动作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久久地盯着同伴的脸发呆。所有畸形的士兵和无头的尸体,也失了神力与生命,跪倒在教堂白石板地面。
**夫背对着漆黑狰狞的门户,一步步地又向着村民走来。村民聚拢作扇形,像是被赶回羊圈的绵羊,缓缓向教堂深处挪动着。
恐惧在空气中扩散着,领头的几个村民鼓起了勇气,抬起长矛,向着**夫刺去。**夫一弯腰,苗刀削去左侧的村民的头。
村中的青壮年所剩无几,村民捡起掉在地上的长矛,胡乱地塞到身边人的手里。群氓失去了首领,再没有一个人敢刺出长矛,也遗忘了用长枪构筑起防线。推搡之间,长矛传到了人群的最外围。落在队尾的村民紧紧地攥着木棍,像是在寻求一种力量带来的虚伪的安慰。
那外来者瞧着他,似乎看出了趣味,神态似笑非笑。他将刀拿在手里,又扬了起来。
天地一黑。
血喷溅出来,双臂与削开的银枪尖落在脚边。
“他是谁!!!”队尾的村民惊叫一声,剩下的村民们才如梦初醒,惊慌地挤在祭台下面。
“所有人,我们许愿,用愿望杀掉他。”突然人群中有谁喊了一声。
“我们不需要大村长也能许愿!只要向神许愿,神就会保佑我们!!他的同伴都死了,他没理由不死!我们杀掉这个外来的家伙……”
“没错!没错!我们就拿着他的尸体做祭品许愿!!”
村民交头接耳,最后都点点头,鼓起勇气涌向莲花图腾。**夫拄着刀,望向人头攒动的祭坛阶梯。
祭池之中,独立着一支睡莲,纯白的莲花盈着水光,像是由一朵花瓣摇晃出的幻象。
村民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念道:“神啊,神,请您回应信徒的呼唤。我们愿用所有能献出的,请求您降临,杀死这个红眼睛的恶魔吧!”
所有人都重复着同样的话。
微光自池水中浮出,落入莲花的花心,在黑暗中亮得刺眼,村民们都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看,看,莲花亮了,神接受了我们的愿望!”
“他一定是死了!”
“他现在在哪?我们把他淹进祭池里,来报答神的恩德!”
“他在哪?”
“砰。”平地忽而起了一阵风,大门的闭合声沉闷地压进湿热的夜空,就像用矿山凿来的山石碾灭了一支火柴的焰心和所有的言语。
月亮隐没在夜空里,把黑暗赠予这座沉默的建筑,赠予站在门与祭坛中点的那个男人,他安静地望向两尺宽的天井,从那里落下的不是光明而是更深重的暗。空气在封闭的圣地里变得饱胀,又将氧气褫夺。
“查奥斯!”一声惊叫从人群中传来。没有意义却满载恐惧的词汇,如同瘟疫附着在水滴上,碰触一个又一个颤抖的躯壳,无声无息地蔓延,直至每一个角落、每一具肉身都被恐惧污染。
“他为什么没有死?”
“明明已经许愿了,他为什么没有死?”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死!!”人群们议论纷纷,眼神渐渐地空洞了,只是如同被风吹动的死去树叶般相互摩擦着同一句话。
“查奥斯!是查奥斯!”不知是谁先崩溃了,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绝望的情绪瞬间便传染给了所有的村民,村民一个接着一个地嚎啕起来。
“他要杀光所有的人!他回来了!”
离得最近的村民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压力,竟膝盖一软跪在了他面前。而后,村民们也都纷纷连滚带爬地抛下祭坛的尊严,在**夫面前屈膝跪下,额头磕在地面上:“请您不要杀我,我可以向您支付任何代价,请您饶了我们……”
祈求与哭喊在这闭塞的空间内碰撞,模糊不清又嘈杂异常。
那恶魔缓缓抬起护目镜,猩红的眼睛俯视着跪拜的村民们。半晌,舒了眉头。
“好啊。”说完他失笑几声。
村民们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聚拢在他身前,小鸡啄米般跪拜着这位新的、残忍的神明。
他抬起刀,接着道:
“不过…你们还是……”
“许愿吧。”
已是破晓时分,天上无星无月无光,只有那淤满水汽的浓云,被血液干涸后蒸腾的褐色气息所染。雷声隐隐,泥土的腥气躁动在空气里。洪泛的季节到来了。
**夫再次将刀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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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未……破晓,雷落山坳…
莲花如血,月如银刀。”
**夫在教堂的侧面捉到最后一个村民的时候,他的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沾着血液书着文字,连字成行,绘作出一幅华丽的红莲花。村民的手指在地上反复描摹,单调而着迷地涂抹着他幻想中莲花的花瓣,令它的轮廓变得锋利如刀。
拿刀的男人将刀刃轻轻地搭在最后的村民的脖颈上,刀尖紧贴着那仍然温热、因心脏跳动而微微颤动的颈动脉,提着他走上祭坛。
村民摔在祭坛上,似乎从某种痴迷的妄想中惊醒,他开始无章法地摸索着身下的白石板,双手伸至双耳前,不停地磕着头。
“请您…请您救我…救救我…”
那村民的眼睛已经哭瞎了,却依然流着泪,用已经嘶哑的嗓子,伸出手,祈祷着,不停地祈祷着。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砍刀落下,教堂顿时静得可怕,如同随着那村民的生命一同死去了。
无头的尸身倒在祭台上,却还是向着莲花伸着手,喉颈动脉涌出的鲜血流入祭坛中间的莲花池。他所不得见的,是那白莲花早已几近凋零。自他死后,仅剩的一片莲花瓣也自花萼飘落,在接触到池水的一瞬,同莲茎莲藕一同焦枯,沉入莲花池深处。莲花池的池水饱餐了无数生命的血液祭祀,满溢而出,顺着台阶向下流淌,在教堂的地面上蓄积,深及踝骨。
血泊中早已浸满了骨与肉,残缺的,腐烂的,支离破碎的肢体凌乱地散落在教堂的各个角落。
第几天了?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又是夜晚,而这是最后一个祭品。
**夫抖了一下砍刀,抬脚一踢,无头的尸体也顺着祭台的台阶滚了下去,歪在台阶边缘。
教堂顶照下来铁锈色的月光。月光照耀之下,祭坛墙壁上绘制的莲花纹妖异异常。
滴答,滴答,浓稠的鲜血顺着刀刃滚落在祭坛上,一滴接一滴,血池与祭坛平成一道直线,再也没有莲花在此生长。
他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再睁开时,台阶之下,九架带着乌青瘢痕的白骨背靠着立柱坐在那里,脱落下来的骨节被血水微微托起。祭坛被新鲜的血液与半干涸的血块刷了一层又一层,全然看不出原有的白色的材料。这个世界中,遍地都是微微腐烂的尸体与大睁着眼睛的头颅。他一晃神,整个世界染成了沉郁的血色。
血色的世界渐渐变暗,他的视野也模糊起来,只剩下一片赤红色与另一片褐红交织。他看到莲的枝蔓又从一滴血液里生出,攀缠着牺牲的骨骼,在水面结成一枚沉红色的花苞。花苞形状如半合的双手。
他持着苗刀,刀刃在水面划出一道银线,斩过那朵莲花,然而刀锋穿过花朵却未能将其斩断。手臂的旧伤崩裂了,温暖的血流过小臂、手腕,从食指滑落,滴入浑浊的莲池。第一下,激起了一圈涟漪,第二下,血液坠入涟漪的中心,迟缓而不定形地下渗。无法区分的罪,将他与他们的生命融进池水。那朵莲花绽开了一叶花瓣。新鲜的、陈旧的、干涸的、流动的,空气里血的腥气和夏日里皮肉**的甜腻气味交织在一起,粘稠的花香将他包裹。
**夫恍恍然转过身,血水渐渐淹过了第一节台阶,纠缠的茎蔓攀遍残尸的口腔和眼窝。不知何时,深红色的莲花早已开满了教堂。他想往前走,褐色的根蔓沉于水下,杂乱无章地铺满池底。粘着血泥的枝杈相互勾连,盘根错节,在他识明根系的始与终前,缠住他的脚踝与刀尖。
他眼前的景象随之恍惚起来,血泊中祭坛的倒影与他自己的影子开始融合,分不清哪些是存在的,哪些是想象的莲花。
他定了定神,仰起头,正对上天井里一轮锈色的弯月。
**夫努力去看清那有些模糊的月光,光的残影散作一片,渐渐地、融成白色的意识,将他淹没。他忽地回想起最后一个村民用断指在墙上写字。在那片纯白之中,他的眼前也写出几行字来,冲开了视野中渐渐聚拢的混沌:
“这个世界”
“需要”
“救世主”
“……救世主……”他喃喃着,脸上的血迹还来不及擦,小臂的伤口依然汨汨地流着血。莲花从花萼凋落。飘浮到他脚边的,为他的血液染成了血色。
滴答…滴答…
头重脚轻,他摇晃了两下,试图稳住下盘,却不想手腕一时间脱了力,豁了口的砍刀“咣当”一声沉入了血水里。
他踉跄了两下,发现四肢竟再没有一点力气,眼前一黑,便晕倒在漂浮着红色莲花的血泊中。
至此,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沉寂了。
——**夫外传·完——
我重生了,重生到了我的队友被刁民所害的前一刻,这一世,我要拿回被斯图尔特抢走的一切!上辈子,我因为丢了导游而被队伍弹劾,最终与队伍分道扬镳。队员与当地的村民起了矛盾,被乡民下了诅咒,无人生还,而我却没有拦下。我最终还是无法忘怀队友之情,归来杀光了所有村民,踏上了成为x教头子的不归路。现在我挟着精进数倍的鲨人艺术回到了山屾村,我的结局会否有所改变…...【全文已完结点击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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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七章 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