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世界 第1章 慕晨行记-后传：克瑞恩归途指南 【零】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赤脚走在一片海滩上。

海滩上没有沙子，取而代之的是被海水磨去了棱角的玻璃碎片，整个沙滩像是被神抛弃的调色板，被明晃晃的阳光映得斑斓。

世界的色彩明缤纷绚烂而混沌，只有拍在岸上的浪花，仍有着洁白的浮沫。

他想起克瑞恩的沙滩，那里的海水虽然也一贯冰凉，金黄色的沙子能却被日光照得火热。在这里，人造的玻璃碎片的海滩虽然耀眼夺目却一点温度都没有，倒是比海水更冷上几分。

找不到方向，所以只能选择沿着海岸线继续走下去。

温暖的海水在岸上画出一条洁白的线。

可是又能走到哪里呢？

脚下踩过的碎玻璃发出细碎的响声。

沿着海岸线走只会回到原点。

只有潮汐永远不会感到疲惫。

而太阳要落了。

一片仍有棱角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脚心，血液化成几条淡红的线，不久就融在了映着暮色的暖橙色海水里。

在海风中行走着，他不觉得疼痛，也没有停下来，仍是一只脚走在岸上，一只脚踏在海水里，行走着。

他习惯这样的流浪，就像习惯呼吸一样。

脚印和留在碎片上的血迹很快就被海浪冲刷得不留痕迹，他来过，就如同他从未来过。

黄昏时刻，适合思考。

其实他的脑中空空如也，与其说没在想什么，不如说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对。

所以连发呆都不算，因为发呆是被禁锢早肉身中的人到达宇宙尽头的唯一方法，是一种崇高的精神冒险，他的朋友曾这么说过。

而此刻的他，谈不上什么精神冒险，谈不上悲伤也谈不上低落，只是单纯地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好。

原先他什么都不用想，他只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旅者。

于他而言，一路从日落之地走到日出之地的想法比起说是愿望，更是一种本能，就像人为了活着，饿了会狼吞虎咽，渴了会一通牛饮。没能人教他，也没人能够告诉他当人吃撑了，喝足了之后，又该怎么体面地活着。

他行走在全世界最先见到日出的地方。

太阳要落了。

逃离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秒，鸥鸟尖锐的鸣叫和刮在脸上的盐粒让他保持着清醒，强迫着他接受眼前的一切，接受脑子里涌出的无数疑问。

他转过身，面朝大海，那古老的，赤红色的太阳正长久地凝视着他。

他停下来，回以凝视。

太阳终究会落下，就如同十几个小时后终究会升起来。

可是，今天落下的太阳和明天升起的太阳是否会有不同呢？今天凝视着太阳的他，与明天凝视着太阳的他又是否会有不同呢？仍在不断行走着的他，在明天是否能找到停下脚步的理由呢？他是否还会做着无止尽地沿着海岸线行走的无用功呢？

古老的，赤红色的太阳，您能告诉我答案吗？

太阳没有应答，只是沉默地凝视着他，然后一点一点地沉入海水中。

有些盐粒被风刮到了眼睛里，还没等揉出来就已经化在了流不下来的泪水里。

他们说，今天一定会过去，明天一定会来临。就像太阳落下去，也一定会再升起来。

可是，虽然太阳会照常升起来，问题却没有得到解答，就像明天总会来临，可是困境依然存在，没有改变分毫。

古老的太阳溺毙在赤红色海水里，世界的色彩随之慢慢地、一点又一点地流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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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是说，太阳落下去，就一定会升起来，明天一定会如期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