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六是说干就干的性格,下朝后就熟练地躲开了所有人,开着鬼影迷踪步悄悄地尾随钱元,顺着熟悉的道路去了练武场,又到了办公的地儿喝了会茶,快傍晚时去了丰和楼,上了二楼靠窗的那个包间,点的菜也是平时常常点的那些,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喊来吃饭的那些人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武官,基本上也都有个将军头衔。聊的也都是家长里短。这个说自己前几日得了一副不错的画,是颠倒生做的,那一个说自己从义山那里得了几盆不错的松柏,正好这几日要整修家里花园,打算把那些松柏摆在那边,还有一个说起家里老祖母过寿,想请个戏班子来热闹热闹。路易十六在房梁上听得直打盹,心里盘算着这顿饭还有多久才能吃完。
这些人都是老熟人了。拿了画的那个叫武文,据说家里一开始是想让他走文官路子,可惜自己不争气,什么也学不好,只能花钱买了个闲职给他做。大概也是受到家里的影响,此人就喜欢拿钱买书画,巴巴地往文人堆里凑,你要他吟诗作对,他也只会说好大一个月亮罢了,因此也总是被文人们瞧不起,一直以来都没能融入进去。钱元他们倒是很乐意跟武文一块玩,主要原因是喊他出来吃饭结账,这家伙总是会很积极地来,一点怨言都没有。
得了松柏那个叫崔向高,是得了钱家举荐,一路升上来的,仕途算不上坎坷,但也算不上很顺利,在朝廷中算是中等水平。但此人寒门出身,能取得如此成就就已经很知足,自觉也不辜负向高二字。平日里最担忧的就是家中父母改不掉劳作的毛病,总是在庭院中种菜,惹人笑话。
和他崔向高最聊得来的就是最后一位李守桂。此人家中有位长寿老人,再有三年便有八十岁,因此买什么做什么,想到的总是这位老祖母,是个很孝顺的人。因此与崔向高颇为投机。两人就松柏与戏班子聊了一会,时间渐渐将近亥时,墙角放着的黄铜大钟铛铛铛敲了九下,四人才酒足饭饱,各自回家去了。
路易十六从房顶上跳下来,接着跟踪钱元。
钱元没发现路易十六,一路回了家,与身边的小厮交代了几句,就径直来到了自己夫人的屋子里,问大太太最近身体如何。
“林圣手那边来了信,说是让泥人给看的,也不打紧,只是叫园子里的山石吓着了,有些发热,往胳膊上打些琼浆玉露就好了。钱已经给了人了,圣手既然用了琼浆玉露,那大太太大约三五个月就能回来了。”王夫人慢慢地说道,“我就说那山石瞧着吓人,园子里也不常有人去,孤魂野鬼多,别是冲撞了什么,惊着了。要我说啊,还得多让婆子们晚上走几趟才行。不然回来后还要发热,就算是吃些安神定魂的药,那也怪折腾人的。本来病着就不好,能不吃药还是不吃。”
“什么孤魂野鬼的,大太太本来就胆小,前几天风大,肯定是听错了,三更半夜的灯也都灭了,看错了也都是常有的事。”钱元说道,“你也少在别人面前帮腔。那可都是我从义山弄来的石头,稀罕着呢!”
“说是义山的,我瞧着还不如翠玉川的呢。不是说宫里有几件吗?前几天去找武二夫人玩,我瞧着厅里摆着的石雕,还挺不错的呢!可比这些怪模怪样的强。要我说我们也请个炉灶娘娘回来,保佑家里人健健康康的。”
钱元此时酒劲上来,五分醉变成了八分醉,听见炉灶娘娘的名字便冷笑,说逍遥派算个什么东西,和小偷杀手沆瀣一气的玩意。
“哎呦!好老爷,这话可不能说呀!”王夫人吓得脸上血色尽失,叫嚷道,“妄议国师,这要是叫人追究起来可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你还真当他是个好东西!”钱元往地上啐了一口,说,“你可还记得那几日京中人心惶惶?死了几个武将的子弟,老三那房的新媳妇还吓得每日睡不着觉,哭哭啼啼的。那剥皮的功夫不是莲花宗的贼人做的又是谁做的?国师当时假惺惺地说绝不姑息,转眼又跟那婆娘偷情去了,两人在十方城玩得可好呢!还有那个什么神偷,偷走了长乐王爷的头皮,叫人生不如死,不出半月吓死了,却说自己是在做好事。”他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没好话。
路易十六在他骂起来的时候就打开茶楼趣事挨个看了。这个板块在几次小更新之后变成了茶楼线上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小故事,口吻也都和游戏里的说书先生差不多,刚开始的时候还被玩家们吐槽说文案偷懒,只会搞复制粘贴。不过这些碎片小故事也有大用,比如说现在,路易十六就会用它搜一下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很快地知道了首都不久前发生过几庄惨案,凶手到现在还未抓住。
长乐王爷的故事也有。路易十六津津有味地看完,心想自己也与这位前辈一样,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辈。平时朝廷官员看见他,就跟耗子看见了猫一样,恨不得连滚带爬地跑走呢。
这时候,又听王夫人说:“不如叫人把园子里的那些石头换了吧。今天丫头们去园子里玩,又慌慌张张的,说是看见个红脸黑牙,绿头发的一个影子呢。听着就怪吓人的。大太太那事闹得本来就家里上下不安宁,这么一搞起来,人人背后都说呢。拦都拦不住。”
“那管家的人是死了,连个下人都管不住?趁早把管家权收回来,我就说新媳妇脸皮薄,不好使唤这群老骨头。”钱元又骂起来,立刻喊等在外面的小厮,说赶紧把添乱的婆子都喊过来,他要好好杀杀她们的威风。“我还没死呢,这群人倒敢骑在我头上拉屎!”他说。
“人心乱了,哪那么容易弄起来。不管是婆子还是什么的,这些年来哪个不是尽心尽力地给我们办事?左右不过是普通人,现下又妖魔祸世,最近又说这些畜生也修起仙来,连门派弟子都能轻易杀了。谁听了不害怕?好老爷,你是天上的那什么武星宿下凡,当然不怕这些。我们可怕得很呢。您就发发善心,拿点银钱,修修那个园子吧。就说给姑娘们解闷,多弄点稀奇花草来。”
钱元大笑起来。
“好,那我明日就跟家丁说,叫他们把园子砸了,重新弄一个去!”
过了一会,路易十六收到了系统的马赛克通知。
此时已经是丑时。钱府不知道哪里的钟又铛铛敲了两下,露水也重起来。再待下去,估计想走也走不了,得在屋顶上留下一个泥巴印子才成。路易十六敏捷地跳下去,又熟门熟路地躲开守门士兵的视线,悄悄地溜出了城,去看复活点那边有没有人了。
复活点有人,是梅川酷紫。
梅川酷紫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称号和在朝廷中周旋这种事挺适配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她的小姐妹沈流萤一直在念叨莲花宗,说好姐妹就应该组CP,所以让她去朝廷或者逍遥派看看。就是来的时间不好,忘了还有门禁这回事,只能蹲在城外边刷论坛边熟悉地图,倒是路易十六来的正好,能陪她聊聊天。
“风哥跟龙哥呢?”路易十六问道。
“跟朋友们去刷新怪去了。龙哥说想转变一下视频风格,改成……改成旅游加打怪吧,我也不清楚,他还在写方案呢。风哥去找索隆玩了,他也想打怪,但抢人风头不好嘛,就说问问索隆有没有别的路子,可以找活给他干。哦!他说自己想当……就是那种冒险者的来着。”
“吃赏的是吧?”
“对对对,赏金猎人。”
“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来给朝廷干活,今天NPC还在朝堂上说要组个官方小队呢。”
梅川酷紫问了问,然后抛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风哥问你多少钱。”
路易十六卡住了。
多少钱……这个NPC没给出具体回答啊。大概不会少吧,但他也不敢打包票,所以喊沈临风过来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倒是索隆对这事起了兴趣,跑过来问他有编制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约束没论坛上猜测得那么大。”路易**大咧咧地把自己进朝堂之后干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说,“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可能也和我不站队有关吧。我只对皇帝负责,所以想打谁打谁。裤衩想当门客,当门客的话规矩好像多点。”
“噢。我听你说钱元那边招人?”
“是啊招人。”路易十六也把当时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了,“你想来的话来呗,朝廷我看也挺想拉拢散人的。你之前不是想开支线嘛。”
说到支线,索隆就开始大吐苦水。他从游戏开服就开始广泛结交江湖人士,寻思着能开个支线,拿个称号什么的,到时候公告一发,里子面子不都有了吗?结果没想到后续的主线任务就是鼓励玩家这么做的,一下子把他开支线的希望给全摁死了。他一番心血全打了水漂,现在NPC弟兄们还因为他要吃皇粮说他是狗腿子和叛徒,要是到最后连朝廷阵营都进不去,那真是两边不讨好。
路易十六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索隆是狗腿子的肯定平时屁股也不干净,就怕索隆当了官之后不包庇他们,拿他们开刀冲业绩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钱元那边现在还没几个玩家过来,大家都更想去门派。毕竟江湖可比死板的朝廷好多了——平时上学上班受的规矩还不够吗?干嘛要跑到游戏里吃双倍的苦?——大部分玩家都是这么想的。
“朝廷这边的官方小队是打着朝廷的名头杀怪的,我觉得你要是舍不得以前的人脉的话可以走这条路。”路易十六真心实意地建议道,“如果是想站队谁谁谁的话,那受的约束可就多了,我看每个NPC的规矩都有点不太一样。而且有些家里人还很多,规矩也多。反正我是不喜欢。而且有些NPC疑心还很重呢,动不动就试探你,烦死了。”
“都进了朝廷了,要是跟以前的立场冲突,怎么做都是得罪人啊,只是分情况。”索隆也看得很明白,没立刻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不过继续混江湖是不太行了。这天底下没有漏风的墙,他要归顺朝廷这事一传出去,以后想混也混不成了。就跟路易十六说自己再看看,到时候到了首都找他玩。
路易十六当然满口答应下来,还说有空带他去官员府邸一日游。
“我现在基本上连他们家里有几个茅厕都知道。”他说。
“倒也不必这么清楚。”索隆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