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林彻单膝跪地:
“是,今日小姐不在府中,那白家的大公子白子尧带人闯入府中,要我们把白子穆的身份文书交出去。”
楚月安皱眉:
“你可给他了?他还说了什么别的?”
林彻:“并未。属下派人拦着他们一行人不许入内,而他口中粗鄙之语太甚,属下恐污公子之耳。”
楚月安:“我什么话没听过,且说来听听。”
林彻便顿了顿,说:
“他原话是:‘要白子穆滚回白家给他提鞋’,公子您看…”
楚月安有些好笑:
“白子尧还是老样子,也罢,既如此,你把文书拿来,我去一趟白府。”
林彻皱眉,不太赞同:
“白家态度如此,公子为何还要去?”
楚月安叹道:
“不去不行,即便白子穆不是因楚府而死,他到底也是白家送来的人,我现在既然用了他的身份,便不能不管白家的事,更何况搭上这条线,也未必没有好处。”
白家曾受将军府荫蔽,为示诚意,将家中不受宠的远房子送来将军府作奴仆,也就是白子穆。
白子穆从小缺衣少食,身体不好,将军府又不缺人,但看他这个样子回府也是受苦,便收下了。
只是或许他天生命途不好,某日晨起,竟被人发现他死在了床上,仵作验尸后,说应是卒中所致。
因他恰好被分在了楚月安的院里,他那时已开了智,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就做主将人埋在了后山上,收起他的身份文书,把这事压了下去。
林彻:“就当白子尧在狗叫不就行了。”
见楚月安没有调笑的意思,林彻立刻敛了神色,肃容抱手:
“公子若真计划如此,请派属下替公子前去。”
楚月安淡淡道:
“你能替我一时,总不能替我一世。”
林彻仍道:
“属下愿替公子分忧,不在乎一时一世。”
楚月安轻笑一声:
“起来,用不着你。”
林彻仍是不动。
楚月安终于有些恼了:“你什么意思?”
林彻不看他,低着头道:
“此举太险,一旦东窗事发,属下还能替公子承罪,而您要是被人发现,楚府从此万劫不复。”
楚月安霍然起身:
“林彻,你不信我?”
“属下绝无此意。”
“那这些话就不许再提。”楚月安冷然。
“属下请命……”
“出去。”
“…是。”
一盏茶后,书房。
楚月安跪坐于矮桌之前,右手执着支墨笔,对着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一本小册子涂涂画画,半晌,吐出口气,终于放下笔,春鹊时刻关注他情况,见他忙完,半跪桌前,低声问:
“公子可倦了?方才二少爷派人来询公子午膳,说若是还睡着便不急,晚些时候让厨房那边送到浣花阁来,不知现在可要传膳?”
楚月安咂舌:“二哥不会真以为我在睡觉吧?”
春鹊捂唇笑:“以公子在府中的作息,二少爷这么想也不奇怪。”
这个“府”指的自然是梧州的将军府,而非他如今住的“楚府”。
而这楚府,是陛下在楚暮河接任殿前司统领时所赐。
虽殿前司统领一职官居五品,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但约摸是陛下考虑到楚暮河毕竟没拿到掌印,又顾忌楚家权势,于是这赐下的宅子便越了一个五品官该有的规制。地靠城西集市,占地近三十亩,共正房五间,进深三间,另设东西厢房各三间,其余设施等一应俱全。
只是楚家一脉多年前便一应随他父亲楚威霆搬迁至梧州,如今在京城余下的不过一二支系,入不了这楚府的门,故这府上不过他二哥楚暮河、还有他这位“三小姐”楚月安而已。
楚月安闻言嘟嘴,伸手作势欲打她:“春鹊姐姐又打趣我。”
春鹊也不恼,甚至伸出手掌朝上,一副由着他打的模样,楚月安看她如此也没有了心思,轻咳两声,春鹊明白他这是要说正事了,顷刻收了笑容:“小姐。”
楚月安:“午膳便让下人们去传,让厨房多做点,拿三副碗筷来。”
春鹊眨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过往公子带着她和林彻一起用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公子施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如何能受得?
她想通得极快,下一秒,便跪倒在楚月安面前,坚决道:
“请小姐收回成命,这于理不合。”
楚月安脸色霍地沉了下。
半晌,他才冷冷开口:“...怎么,你也要学林彻,现在还在外头跪着?”
楚月安知道林彻自幼习武耳力过人,便直接放声说道:
“二哥虽信重我,终不及你们两个常年伴在我身侧来的诚心,如今我初至京城,无人可用,当此关头,你们却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春鹊面色如常,抿着唇一言不发。
楚月安被她这幅软硬不吃的样子气笑,拂袖起身:
“既如此,爱跪便滚出去和林大侍卫一起跪,别杵在这碍眼!”
“是。”春鹊脸上毫无难堪,起身行礼,便退了出去,又对外面候着的婢女吩咐了几样清淡下火的小菜,令厨房做好了送过来。
一切毕,春鹊当真走回门前跪下。林彻正在她身旁,仍是一身劲装,背挺得很正,一丝不苟。
约摸一炷香后,厨房送来午膳,春鹊让侍女接过,自己敲了敲门,见室内无人应答,以为是公子还在生气,便吩咐侍女悄声端进去,结果不到片刻,室内便传来侍女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另一边,白府正门外。
楚月安正坐在街边一处不起眼的茶摊之上,他换了一身由云青丝帛织就的锦袍,袍角暗绣着银线流云纹,腰间垂着枚流转光华的白玉。他面容经过修饰,此时微微低着头,余光注意着不远处的动静。
白家祖上一脉在边境从商,常年依附于楚家,后来白家小姐白萱与彼时还是安平王的当今圣上陆明远成婚,又随着一道圣旨举家搬迁入京,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士农官商毕竟纲常,是以白萱在王府内是侧王妃,入宫也只得封为四妃之一的淑妃,而皇后则是正一品御史大夫沈正英的大女儿沈知意。可惜的是沈知意虽有幸第一个怀胎,却因身子羸弱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白萱便在这之后顺理成章当上了皇后,后来又顺利诞下了当今太子陆景辞。
按理说,作为皇后母家,白氏不说光耀门楣极近威风,也总该颇受倚重。可事实是,当年白氏主家与支系本已离心,圣旨一来,主家更是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即将成为皇后母家,便将上门攀亲的支系一应拒了来到京城,白萱却只不过是四妃之一。
白氏在京中几无根底,一应财商亦早被各大世家瓜分殆尽,是以过得不说艰辛,至少不算体面,直到一年后白萱成为皇后,才得陛下亲赐府邸。
只是各大世家明里暗里皆瞧不起白氏,却不仅是出于根底,更是白氏主家的大公子白子尧,是个不折不扣的顽劣子弟,夜宿花楼醉酒上街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最过分的是他在任礼部侍郎之时,在接见外臣失了礼数,让人贻笑大方,生生丢了大衍的脸面,因此他官也没了,白家的脸面也被丢尽,可不就是笑话一个吗?
祸不单行,偏偏白氏主家男丁稀少,多是女眷,白父一代商人,同样不懂从政,经不起考校。
这也罢了,毕竟后来白萱生了太子,但在太子八岁立储之前,白萱因为陛下对她冷待,便总是将火撒给陆景辞,母子二人关系并不如何,直到后来陆景辞成为太子,白萱再想弥补却有些晚了,是以太子成年后出宫立府,白氏挤破了头想给陆景辞再塞一个白氏女,却屡屡被他婉拒。至此,白氏可以说是山穷水尽,无可依靠了。
白子穆是白氏主家早年送来将军府的旁系之子,当时送来时还要将他遣入奴籍,做大哥的小厮,被父亲推拒了。只是白氏说什么不肯带人回去,白子穆便留着原籍,在将军府里做些打杂的活。
去岁楚月安借着白子穆的身份,在中书省中书主事手下谋了个小官,他用的白姓,没作遮拦,本以为白氏多少会注意,却无人上门。不想这次回京,明明没对外声称白子穆的消息,动作却这么快。
想来也是,毕竟来年开春便是春闱,白氏要是再不出一个官家子,还不如收拾收拾回梧州呢。白父定是想让楚家放白子穆回来,却头脑发昏派了个最没用白子尧来请,这才会有眼下的局面。
楚月安心中盘算清楚,掩下嘴角勾起的冷笑,背着双手走到正门之前,门外家丁伸手欲拦,被楚月安冷冷一瞪:
“怎么?你们白大公子亲自请的我,两个不识相的家丁还敢拦?”
两人对视一眼,见他身上装扮非富即贵,当即恭声应答:“是,不知公子名讳?”
楚月安勾唇一笑:
“鄙人不巧,也是白姓,你便去回你们家公子,他答应要给我提鞋之事,不知还算不算数?”
家丁面色一僵,只是看他气度不凡,怕是有所依仗,当即咬牙应了,夺门去禀。
不过片刻,便听一阵吵吵嚷嚷的脚步声与喧闹声靠近门口,随之“嘭——”地一声,大门从里被人踹开,楚月安早知白子尧脾性,躲得远远的,未受波及,可怜的是还站在门口的那名家丁,直接被这一踹飞出去几米开外。
楚月安无比怜悯地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便提起嘴角,笑眯眯对着跨出门槛的白子尧说道:
“真是好·久·不·见啊,大哥?”
安安:男装!我亲爱的男装!
还是安安:(打扇)(装帅)天下第一我最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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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