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马蹄声划破夜色。
狄叶紧紧抱着谢椋玉的腰不敢睁眼,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
不知马儿疾驰了多久才缓缓减速,直到终于慢下来。四周静悄悄,偶尔几声虫鸣,显出几分空灵。
狄叶感觉马停了下来,小心的睁开眼,心脏还在惊魂未定地乱跳,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却愣住了。
这是一片极为宽广湖泊,湖水澄澈,映照天幕,散如光点的星星倒影飘摇在水面上,围着落入水中的银色月光。湖岸生着丛丛深蓝的花,大片的蓝积聚在一起,连成一条蓝色的、柔软的河。
四周皆是静谧夜色,唯有这一片水与花在浓稠的夜里依旧肆虐的生长流动,好像有无穷的生命力,梦境一样美。
狄叶呆呆看了许久,才张了张唇,在这副景色面前不觉连声音也放轻了,“好漂亮……”
他不觉走近了,蹲下身去看那如梦似幻的花朵,大片的蓝好像要将他包围,一时间狄叶只觉得自己真的坠入了梦中。
湖面水波静静,偶有飞虫掠过,点开一点儿波纹,轻轻柔柔地散开。
谢椋玉看着眼前静谧的湖面,视线渐渐地由安静的水移到正陷入深蓝花丛的狄叶身上。
“我以前常来这里,到了夜间,这片湖会很安静。”
狄叶伸手小心地触碰幼嫩的花瓣,闻言道:“大人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他转头冲谢椋玉笑,“好像是在梦里一样。”
“什么时候…”谢椋玉思忖一会儿,笑着摇头,“记不清,大概是有很久的时间了。”
狄叶站起来围着湖边走走,在半空中看见四散飞舞着的小光点,好奇地用手挥了挥,光点很快便四下散开,没入了花丛深处。
他笑着跑到谢椋玉身边,道:“我知道了,这里一定是大人的秘密小花园。”
“秘密…”谢椋玉笑笑,“为何这么说?”
狄叶看看辽远宁静的深湖,“我小时候就想找一个只有自己知晓的地方,除了我没有其他人找得到,不好告诉旁人的事我就一个人在那里说给自己听。大人肯定也有很多不想说给旁人听的事情嘛,这里这样安静又漂亮,最适合了。”
谢椋玉垂眼盯着他,“嗯…好像是这样,”他眼尾弯了弯,“你说的有理。”
狄叶一副‘怎么样我没想错吧’的神情,没神气一会儿注意力又转开,他抵着下巴略为苦恼地思忖一会儿,嘟哝:“不过大人都带我来这里了,那这里以后就不是大人一个人的了。”
谢椋玉失笑,“你考虑的倒是…很多,”他一顿,缓缓俯身在狄叶耳畔,“不过,这倒也好办,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的两个人的也未尝不可。”
狄叶被耳边的呼吸弄得脖子痒痒,抬手捂住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椋玉,“大人,我之前就想说,你和人说话时离这么近做什么,好痒!”
谢椋玉:“……”
原来不是小狗,是块儿小木头。
“原来你不喜欢如此……”谢椋玉低低叹了口气,垂下头一副低落的模样,“我日后注意便好。”
平时的谢椋玉瞧着像是一弯冷月,是淮南皓月冷千山的幽冷,可此时眉眼低垂,像是月光被云雾掩了,朦朦胧胧地,看的人不忍。
狄叶就是这个不能忍的人。
眼瞧着谢椋玉好像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明显有些伤心的模样,自己已经先开始反思方才这话是不是不该说,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开,终于是挤出一句:“哎呀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椋玉只是幽幽看他一眼,话是不说的,如墨的一双眼撤去里面的冷淡换上黯然,就成了狄叶见不得的伤心。
狄叶着了急,这会儿已经从‘刚才那话应不应该说’变成‘早知道不说了’。他想,人总有点习惯,大人这么好的一个人肯定也是有点自己的小习惯的,不过是凑近些说话嘛——怎么说不是说嘛。
他两三下将自己说服了,就很是自然地主动凑近了谢椋玉身旁,拉拉人的衣角,认真道:“大人你想怎么和我说话就怎么说,我习惯就好了嘛。”
谢椋玉这才抬起眼看他,“当真?”
“哎呀,不是…我还能说假的不行。”
“好。”
谢椋玉眼尾又翘起来了,他抿了抿唇,压下扬起的笑。
“那这事儿就过去了,大人你可别伤心了,”狄叶松了口气,乐呵呵地又问,“说起来,大人你竟然还会骑马,我以为只有那些,唔,那些将军才会骑马呢。”
“幼时便学了,你若是想骑,我也可以教你。”顿了下,他又故作疑惑地问:“我方才看起来很伤心?”
“想学!不过…刚才坐着就已经很害怕了,要是自己骑马肯定会更严重吧。”狄叶脑中天人交战地开始想学骑马的事情,过了会儿反应过来谢椋玉的后一句,抬头奇怪的看他一眼,“就是很伤心的样子啊。”
“哦,”谢椋玉点点头,继而认真道:“那便是伤心了,日后你可不能再叫我伤心了。”
“肯定不会了……”狄叶嘶一声,“不是说这事儿过去了吗,大人你怎么还说!”
他转头看了谢椋玉一眼,自顾自寻了个地儿坐下,摘了朵小花儿玩儿,一副不愿意再和他多说的样子。
野花被风吹的摇啊摇,将狄叶半掩在里面。
谢椋玉望着,眼里闪着点点笑意。
————
“哎,公子你这手绳还买不买?公子,公子?”
卖手绳的老板在谢椋玉眼前挥了挥手,面露奇怪之色。
“…买。”
谢椋玉收回视线,叫老板将那条手绳装起来,付过银钱便匆匆走了。
方才从城外回来,正撞上夜里正热闹的时候,狄叶这段日子一直待在府上不说,又因为发了烧长久总待在自己房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是不能就这样回去的,便央着谢椋玉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再回府上去。
二人刚才都还待在一起,谢椋玉正巧看见个入眼的手绳觉得适合狄叶,方拿在手中看合不合适,一转头人便不见了。
上次狄叶险些被人劫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之后难免紧张,眼下人在眼前不见,自然是着急。谢椋玉匆匆穿过人群,在一座小楼前找到了狄叶。
一口气方吐出,却发现狄叶正同一人说话,瞧着样子倒是还挺亲密。
谢椋玉站在不远处细细看了看,视线落在狄叶交谈的那华服公子身上,只消一眼,眉头便蹙起来。
长安城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过一座城,权贵高官说去便是那么一些人,他坐在这个位置,那些有名有姓的,是能清清楚楚地记得的。
眼下这一位,他又恰恰见过,虽只是一眼,但单单是从侧脸,他便认出这是户部尚书的二公子齐明煊。
“那便说好了,下次可要给本公子带着。”
齐明煊天生一副笑脸,偏偏配着双上挑的的凤眼,笑的时候十足的风流味道。他盯着狄叶的脸,凤眼挑着强调,“千万不能忘了。”
狄叶忙道,“我说到做到,今夜是我不对……我会记得的。”话刚说完,手腕便被人拉住了,熟悉的清雅香味隔开周遭的空气,蔓延在鼻间。
谢椋玉按了按他的腕子,轻声在他耳畔说了句:“跑得倒远。”而后松开手,目光轻飘飘落在齐明煊身上,“幸会,齐公子。”
齐明煊眯了眯眼,拱了拱手,“哎呀,丞相大人,百闻不如一见呐,幸会幸会。今日我爹还提起大人,没成想在这里碰上。”
谢椋玉面色不变,“有劳齐公子代我向齐尚书问好,今夜有事,便不奉陪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齐明煊笑笑,“您请便,改日再会。”
谢椋玉带着狄叶转身离开。
齐明煊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开的二人,挑眉喊了句,“小叶子,可别忘了你的话。”
————
“怎么能忘了呢?都说不会忘了,我记性很好的。”
狄叶跟在谢椋玉身后,对临走时齐明煊还要提醒他一事很是不满,又接着道:“大人你不知道,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他了,梅子汁洒在了他衣裳上,那件衣裳瞧着就贵,若是要赔我肯定是赔不起的……”
谢椋玉静静听他说了许久,开口:“所以,他让你答应他什么了?”
“大人你怎么知道的!”狄叶讶异地看他一眼,“虽说我弄脏了他的衣裳,但是他人倒是很好,说不用我赔他……”
谢椋玉听着他将前因后果叙完了,揉揉眉心,“不许去。”
狄叶声音一下拔高了,“为什么啊?我都答应齐公子了,而且我觉得我们合得来,没准能做朋友。”
“做不了。”
“大人!”狄叶皱起眉,“你怎么从刚才起就只拒绝我?”
谢椋玉叹口气,“他同你看到的不同,今夜没想到会遇上…罢了,齐明煊的衣裳,我明日替你还他,你不必再想这事。”
狄叶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他已然起身。见他仰着头盯着自己,谢椋玉眼尾弯了弯,露出个笑来,“早些睡吧。”
狄叶被这个温柔的过了头的笑晃了眼睛,回过神,谢椋玉已经离开。他低头,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小锦囊。
谢相:(吹气)(贴贴)
叶子:不是怎么离这么近,大人你远点儿站。
抛媚眼儿给木头看是这样的[狗头]
今天赶路,来晚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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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