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翠谷,竹院清幽。
云栖真人离去后,陆渊对陶桃与了尘微微颔首:“劳烦二位在此看护,我去去便回。”
他目光在姜凡苍白但已趋平稳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谷口会客的迎仙台。
迎仙台位于翠谷边缘,云海缭绕,视野开阔。
三名身着天衍宗核心弟子服饰的修士早已等候在此,为首者是一位面容儒雅、眼神温润的中年道人,正是陆渊的师叔,元婴中期修士凌云真人。
他身后站着两名金丹后期的弟子,神色恭谨。
“师叔。”陆渊上前,执弟子礼。
虽为首席,礼数不失。
凌云真人抬手虚扶,目光扫过陆渊,察觉他气息略有虚浮,眼中闪过一丝关切,但并未多问,直接切入正题:“渊儿,长话短说。宗门接到你此前传回的部分讯息,结合我们暗中调查,已确认几件事。”
他语气凝重:“其一,幽冥宗与影煞殿勾结,其背后确有上古魔头戾渊的痕迹。五十年前师兄师姐失踪,极可能与发现此事有关。幽冥宗并非单纯寻找天衍令,更想以令为引,结合特殊血脉,彻底破开封印,接引戾渊魔念降临。”
“其二,你身边那名叫姜凡的女弟子,其身负的炎帝血脉,正是他们计划中关键的‘容器’与‘钥匙’。万怨血精,便是他们为了污染、同化并最终控制神血而炼制的邪物,蕴含了戾渊的一丝本源魔念。此物一旦与神血深度融合,后果不堪设想。”
陆渊眼神冰寒:“可有破解之法?”
凌云真人沉吟道:“据宗门古籍零星记载,欲净化此类深度纠缠的魔秽,需满足三则。一者,至阳至正之力,如她自身圆满的神血,或佛门无上舍利;二者,磅礴生机为辅,如这生生造化泉;三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需有‘同源引子’,引导其力,方能精准剥离而不伤根本。”
“同源引子?”陆渊皱眉。
“例如,另一块未被污染,且蕴含完整‘衍’之符文的天衍令碎片,或……与她血脉同源之物。”凌云真人看向陆渊,“宗门内现存碎片皆已被仔细检查,并无符合要求的‘衍’字核心碎片。至于血脉同源之物……”他摇了摇头,“神族血脉稀世罕见,老夫修行千载也只听说过两人,一人是千年前封印戾渊的镇魔真君,另一个就是如今你身边的这名女弟子。如今若要另行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此行,还带来一个消息。据可靠情报,幽冥宗已知姜凡在此,并推测出其血脉可能在与血精对抗中产生异变。他们正在暗中调集力量,同时……似乎在寻找某种能激发血精内魔念烙印的媒介。流云翠谷虽防御森严,但绝非万无一失,你们需早作打算。”
陆渊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随即问道:“宗门对此事态度如何?”
凌云真人正色道:“掌门与诸位长老已达成共识,幽冥宗与戾渊之事,关乎修仙界存亡,天衍宗绝不会坐视。宗门力量已开始暗中调动,一方面继续搜寻其他天衍令碎片及破解之法,另一方面会密切关注幽冥宗动向。必要时,可给予你一切支援。你当前首要任务,是稳住那女娃的状况,并确保其不被幽冥宗得手。”
“我明白。”陆渊点头。
“此物予你。”凌云真人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刻有复杂云纹的令牌,“此为‘巡天令’,可随时与宗门紧急联络,亦能在关键时刻释放一道相当于化神初期全力一击的护身剑气,但仅能使用一次,慎之。”
陆渊接过令牌,入手温润:“谢师叔。”
“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需前往他处执行任务,一切小心。”凌云真人不再多言,带着两名弟子,化作流光离去。
陆渊握着巡天令,望向云海深处,眼神深邃。线索更多,前路却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竹院之内,生生造化泉畔。
陶桃寸步不离地守着姜凡,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泉水的丝帕湿润她的嘴唇。了尘在一旁盘坐,低声诵经,柔和的佛力如同暖阳,笼罩着玉台。
突然,姜凡搭在玉台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陶桃立刻察觉,惊喜地低呼:“姜凡?你醒了?”
姜凡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不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之前爆发时的熔金之色,而是眼底深处隐隐流转着一抹极淡的的赤金光华。她眼神初时有些迷茫涣散,随即迅速聚焦,看清了眼前的陶桃和了尘。
“陶桃……了尘师兄……”她的声音沙哑微弱,但意识显然是清醒的,“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们在流云翠谷!是云栖真人救了你!”陶桃连忙解释,眼圈又红了,“你吓死我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姜凡尝试移动身体,却感觉浑身如同被碾过一般酸软无力,经脉和识海深处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和一种诡异的异物感,那是万怨血精盘踞留下的阴影。但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生机之力正不断滋养着她的身体,压制着那份不适。
“还好……就是没力气。”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安慰陶桃。
随即,她内视自身,惊讶地发现,原本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此刻竟已跃升至筑基后期!丹田内的液态真元漩涡不仅规模扩大数倍,其中心还隐隐多了一丝赤金色的本源,流转间带着一股温暖而充满生机的意蕴。
更让她惊奇的是,脑海中自然而然多出了一些关于血脉运用的信息——
一是生灵之愈。可调动血脉中的生机之力,加速自身或他人的伤势恢复,对驱散阴邪、净化污秽有奇效。此术消耗视目标情况而定。
一是炎阳护体。可激发血脉中的至阳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赤金光罩,对阴煞、魔气、怨念等负面能量有极强防御与净化效果。防御强度与消耗随修为与血脉浓度提升。
这并非刻意学习的术法,更像是血脉苏醒后自然觉醒的天赋。
她下意识地尝试调动那丝血脉之力,指尖一缕微不可见的赤金光华流转,触及玉台边缘一株因之前能量冲击而有些蔫黄的灵草。那灵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翠绿,焕发出勃勃生机。
陶桃和了尘都看到了这一幕,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姜施主,你的血脉似乎有所精进?”了尘语气带着一丝惊异。
姜凡感受着体内那股新增的力量,心情复杂。
修为提升、领悟天赋固然是好事,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被那诡异血精侵入的前提下。“福兮祸所伏”,她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云栖真人为我治疗后,可曾说过什么?”姜凡问道,她必须了解自己的真实状况。
陶桃看了看了尘,了尘轻叹一声,将云栖真人的诊断:血精核心难除、可能蕴含意识烙印等情况,尽量委婉地告知了姜凡。
姜凡听完,沉默了片刻。她内视着识海中那依旧泾渭分明却又纠缠不清的赤金与暗红,感受着血脉深处那如芒在背的“异物感”,心中沉重。
但从小镇做题家到加入世界五百强,她早已习惯了在逆境中寻找出路。
“也就是说,现在暂时安全,但隐患仍在,而且幽冥宗可能还会找来。”她总结道,声音恢复了冷静,“必须尽快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就在这时,陆渊的身影出现在竹院门口。
他看到苏醒的姜凡,脚步微顿,随即快步走近,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扫过,确认她意识清醒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陆师兄。”姜凡挣扎着想坐起来。
“不必多礼。”陆渊抬手示意她躺好,言简意赅地将凌云真人带来的信息,包括戾渊、同源引子、以及幽冥宗可能的后续行动,选择性地告知了她,略去了巡天令的具体功能。
听到“同源引子”和“另一块天衍令碎片”时,姜凡心口那块一直沉寂的“衍”字残片,突然再次传来了微弱的、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方位,而是一种清晰的、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指向一个极其遥远的方向!
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
陆渊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异状:“怎么了?”
姜凡抬起头,看向陆渊,眼底那抹赤金光华微微闪动:“我的碎片……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很遥远,但……很清晰。”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好像……领悟了两个血脉法术。”
她将“生灵之愈”与“炎阳护体”的效果简单描述了一下。
陆渊眼中掠过一丝惊异,随即陷入沉思。
姜凡昏睡中的修为提升、血脉天赋觉醒,以及碎片的新感应,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某种变数。是危机中的生机,还是风暴前最后的平静?
他看向姜凡,语气沉稳:“既已苏醒,便好生利用造化泉稳固境界,熟悉新的力量。关于碎片感应之事,稍后再议。当务之急,是让你尽快恢复行动之力。”
姜凡点头,知道此刻自己仍是最大的弱点与目标。
然而,就在她准备闭目继续调息时,识海深处那暗红色的区域,毫无征兆地轻轻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隐晦、带着诱惑与混乱的意念,如同毒蛇吐信,悄然探出——
“力量……你渴望更多……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