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阴,既是位于山北水南的地方。
而南疆祭台的北边,就是一个小树林和一片突兀的湖泊,而其南边,正是一座草木茂盛的山。
恰好是这一片最阴之地,传说当初南娲娘娘把祭台修在这里,就是为了采集这里的阴气,好让后代子孙在举行祭祀的时候,可以事半功倍。
而且,祭台在这里,刚好可以镇压住方圆百里内的邪魔妖气,让它们无法为害一方。
蛊虫,本就是人界最阴毒之最的邪物,虽然有的蛊虫可以治病救人,可是九层以上的蛊虫还是阴邪无比。
炼制蛊虫,得把上千种剧毒无比的毒虫放到一起,等它们相互厮杀吞噬之后,把最后活下来的最毒的毒虫王取出。然后再以人身为成长的器皿,把毒虫王养在活人体内,等待毒虫王从沉睡中醒来,破体而出,蛊虫也就炼成了。
于是,这样的蛊虫,大多也就适合生存于极阴之地,靠汲取阴气存活,甚至是生长繁殖。
风,呼啸而过,带着山林间的凉气和树叶摩擦的“哗哗”声,以及祭台上已经快要消逝殆尽的香火气息,吹动一湖碧水。
梧桐和陌尘换上了阿葥给的利于在山林间行走的衣服,在午时太阳的光芒终于刺破云层的时候,他们在林间停下来休息。
梧桐背靠着粗糙的树干,鼻尖上有些细小的汗珠。
陌尘就坐在他旁边,手里还是拿着地图。
“陌尘,你说別沙寨应该不会出事吧?”梧桐仰头望着从枝叶间穿过来的,时有时无的阳光,再次问道。
陌尘觉得这一路上,梧桐至少问了不下于十次了。
仿佛是在反复确定着什么,而且还是在确定那些让他不安心的事情。
这样想着,陌尘嘴上却还是回复道,“你放心,我们走了,那怪物应该不会为难別沙寨的。”
“真的?”梧桐偏头看着陌尘。
陌尘把地图合上,抬眸看着他,认真地道,“是真的。这一路你感觉到之前在文盛身上闻到过的气息了吗?”
梧桐直接摇头,“你都没有闻到,我怎么可能会先闻到。”
陌尘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研究地图。
一眼看去,就看到了地图上南疆祭台的所处位置,他看得正入神,突然传来梧桐的惊呼。
“这是什么东西?!”是真的惊呼,带着不可思议地语气,拉回了陌尘的思绪。
“怎么了?”问着,陌尘向梧桐看去,却见他用一根枯枝挑起了一根细细的丝线一般的东西,是艳丽的红色!
“梧桐快扔掉!”陌尘直接用地图打了过去,脸上带着明显的警惕。
梧桐连忙连着枯枝一起扔了出去,手上却还是被地图打到了,顿时红了一片,可想而知陌尘到底用了多大的劲。
“怎么了,陌尘?”
陌尘没有回答梧桐,而是立即把他拉了起来,捡起地图就走。
“这里很危险,我们得快点儿离开!”
听出陌尘语气里的沉重,梧桐没有啰嗦,直接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伐。但是梧桐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然后惊惧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他刚才坐过的地方此刻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或红色的丝线一样的东西,还东来动去的,连树干上都巴满了那些东西,不断的蠕动着,不留一丝空隙。
梧桐忍不住收回了目光,把视线往天空转了一下,可是却发现了头顶的枝叶上,已经垂掉了好多丝丝缕缕的东西,仿佛迎风飘动的流苏,然而却充满了危险。这样的画面,让他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陌尘……”他忍不住喊了一下陌尘,后腰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感,让他皱了皱眉头。
陌尘却没有停下,反而脚步加快了。
陌尘当然知道他们此刻的处境,正是因为清除的知道所以才会更痛苦无奈。
他们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那些东西的靠近,要不是梧桐发现的话,他们现在也许已经成为那些东西的寄生体了。
可是即便他们现在走,恐怕也得留下些代价了。
陌尘脚下的速度越发的快,简直已经是跑起来的节奏了。
梧桐被他拉着在林子里奔跑,气喘吁吁,被若有若无的阳光照射着,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
雲安的雪,来匆匆,去时却寂静得美妙,往往让人捉摸不透。
今天杜芫难道放弃温习和看杂书,午时过后,天气就开始放晴,他也就带着杜宁一起到了街上。
好歹也得置办些年货不是?
两人刚出了门,就看到萧钦直接从墙头翻了下来。
好么,不但翻后院的墙,现在连正门的墙都不放过了。
杜芫主仆站在门口的雪地里,看着萧钦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衬着一片雪白,会让人有一种天神降临的错觉。
可惜一开口,这种错觉就被一下子击碎。
“怎么,没见过这么厉害英俊的大侠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杜芫:“……”他只是没有见过这种爱翻墙的“大侠”而已。
见没人应答,萧钦也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道,“你们这是打算去置办年货?刚好我也要置办一些,我们可以一起去。”
杜芫主仆无奈地看着萧钦,堂堂将军府公子需要亲自置办年货?
且不说杜芫主仆心里是怎么想的,萧钦反正是和他们一起去集市了。
人界的烟火气息,总是特别浓郁,还带着俗世的喧嚣。
萧钦有时候会很享受这样的气息,但有时候又会矛盾的想毁掉这样的俗气。
对于他之前的要求,杜芫还是没有给出答案,他也不急,就像从来没有问过似的,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杜芫其实不怎么了解要置办什么年货,不过杜宁显然轻车熟路,直奔摆放了需要置办的年货的摊子,挑选物美价廉的年货。
杜芫和萧钦则站在摊子边,等他买好了就走。不像是一起出来置办年货的,反而像是监工。
萧钦在心里想——果然是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说对了。
他肯定猜不到,杜芫也在心里想——果真是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就只是来凑热闹吧?
这两人,实则是大哥莫说二哥,因为两个都差不多。
集市上人来人往,擦肩接踵,而且基本上身上都带着大包小包的物品,这导致街道的空间越发的拥挤。
萧钦被挤得频频靠向杜芫,微微皱起了眉头。
杜芫感觉到他浑身释放出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却不厚道的在心里笑道——谁教你偏要跟着来,活该!
仿佛感应到杜芫心里的想法似的,萧钦撞了撞他的肩膀,向外边移开几步,低声道,“你幸灾乐祸什么?你不也是被挤来挤去的吗?”
杜芫跟着移开几步,避开背着大竹篓的商贩,回道,“但是我不像某些人那样受不了别人的拥挤推搡啊。”
萧钦侧身又后退一步,道,“是啊,因为某些人身小体瘦的,别人也挤不到他啊。”
“呵呵!”杜芫本身还没有长开,肯定没有已经弱冠之年的萧钦高,他往右边走了几步,干脆找了个别人挤不到的地方站定,笑道,“是哟,某些人长那么高,肯定是吃的太多了。”
萧钦:“……”这是说他是酒囊饭袋吗?
萧钦怎么可能不反击,于是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这可苦了杜宁,等他买好东西回头的时候,周围哪还有那两位公子的身影。
想了想反正公子和萧公子在一起,不会出什么意外,他们跟着也不能帮忙,还不如自己先买好东西再去找他们一起回家。
啧,杜宁,你就不担心你家公子和萧公子走散吗?
等斗嘴的两人反应过来,回到刚才的地方时,哪里还有杜宁的身影。
杜芫风轻云淡地看了萧钦一眼,但是萧钦却明显的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意思——老大不小的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现在好了吧,杜宁不见了。
萧钦干咳了几声,道,“我们去找杜宁吧。”
于是两人在人来人往中找寻杜宁的身影。
到了太和楼下,两人都没有找到杜宁,看到酒楼,萧钦就道,“我们先吃点东西吧,你肯定饿了。”
杜芫也确实有点儿饿了,就点头。
但是两人刚要进门,萧钦突然脸色一变,浑身抽搐了几下,直愣愣地倒在了门槛边。
这可吓到杜芫了,他连忙蹲下,嘴里唤道,“萧钦你怎么了?萧钦?”
萧钦已然昏迷过去,哪里回应得了他。
周围人见如此突发情况,都围观起来,太和楼的店小二出来,一看这样的情况,就奔去找郎中了。
有围观人给杜芫出主意,说肯定是累了,掐掐人中指不定有用。
杜芫照做了,萧钦却还是没有反应,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有说该这样这样的,也有说该那样那样的。
杜芫被吵得心烦意乱,加上担心萧钦,就大声道,“你们能安静下吗?太吵了他会不舒服!”
人群安静了一瞬间,而后就小声议论起来,还指着杜芫说他没礼貌,他们是给他出主意云云。
店小二已经把中年郎中拉到了集市口,就快要到太和楼了。
就在掌柜的都忍不住要出来看看情况的时候,萧钦悠悠醒来,眼神有些迷茫。
“萧钦,你感觉如何?”杜芫连忙问道。
萧钦皱眉看着他,没有回答。
“萧钦?”杜芫奇怪的看着眼前给他一种陌生感觉的萧钦,有些不解,又有些着急。
“放开。”萧钦推开杜芫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太和楼的牌匾,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杜芫脸色很不好看,一是因为担心萧钦,二是醒来后的萧钦的态度。
感觉到杜芫的目光,萧钦看向他,道,“你看什么?我们很熟吗?”
杜芫没有说话,眼神更加奇怪,脸色也更加不好了,甚至隐隐带了青白色。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对你始乱终弃了吗?”萧钦平时最受不了别人盯着他看,更何况现在还是一个男子盯着他看,是以言辞就不免犀利了些。
杜芫不认识似的看着萧钦,不明白他突然的转变是因为什么,问道,“萧钦,你不记得我了?”
“本公子凭什么要记得你?”萧钦反问道。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萧钦,就道,“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吧?”
萧钦闻言目光奇怪的看向杜芫,仿佛他就是那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他的目光彻底惹恼了杜芫,杜芫道,“你觉得这样好玩吗?”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杜芫心里知道现在的萧钦和之前的他完全不同,会这么问,只是侥幸心理作祟而已。
萧钦讽刺到,“玩?玩儿你吗?难道你就是被拿来玩的?爷可只玩过花魁。莫不是,你是哪处勾栏的花魁?”说着还上下打量起杜芫来。
周围人哈哈大笑,脸上带着蔑视,看着杜芫的眼神让杜芫浑身不舒服。
萧钦风轻云淡的就说出这话,让读圣贤书的杜芫心里爆出了大火,恨不能给他一拳头,但是考虑到萧钦的武力,以及此刻的萧钦也许不会手下留情,杜芫最后还是忍住了。
周围人的眼神和笑声刺激得杜芫心里冒火,冷哼一声摔袖离开。
萧钦站在太和楼门槛处,目送他走远,眼神里带着不太明显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杜芫心里气极,只顾低头就走,途中撞了好几个人,也不看是谁,道了歉就脚步不停地继续走。
引得路人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可杜芫却是不管不顾,心里想着萧钦方才的露骨讽刺、犀利的言辞,以及恶劣的态度,又气又疑惑,气他的毫不留情地讽刺,疑惑他为何会和平时完全不同。
丝毫没有留意周围的杜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一处老巷子,这里原本是一处繁华的花巷,后来慢慢的没落了,如今都已经要被附近的居民拆掉了。
到了一处依稀可以看出当初的富丽堂皇的旧楼下时,杜芫停了下来,低着头思考刚才的疑惑。
这处阁楼原本是和对面的连起来的,杜芫的头顶刚好是当初的木质吊桥。
风穿巷而过,带着老旧腐朽的气息,把巷子里年旧失修的楼阁的幌子吹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头顶传来细微的响动,刚要抬头去看,就听到了萧钦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可教我好找。”
一看到现在一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表情的萧钦,杜芫心里刚消下去的气就又冒了出来。
杜芫讽刺道,“呵,萧大公子不是不认识杜某吗?怎么地现在又来和杜某这等小人搭话?”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还是松了一口气,现在的萧钦终于和平时的一样了。
想到这里,杜芫又忍不住想,那到底什么样的萧钦才是真实的萧钦?
萧钦走过来,带着微微的气喘,道,“刚才的事我回去再和你解释,我们先去找杜宁吧。”
“杜某自己去,就不劳烦萧公子了。”杜芫说着转身就要走。
头顶的声响突然变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摇摇欲坠。
杜芫仰头看去,却见是阁楼之间的吊桥掉了下来,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就支愣愣的站在原处。
“快躲开杜芫!”萧钦直接扑过去,把杜芫扑开老远,两人一上一下的一起倒在了铺满破碎瓦砾的石板路上,还滚了好几圈,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劲。
突如其来的一记撞击,接踵而至的就是一阵剧痛和翻滚,杜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传来一声巨响。
从萧钦怀里看过去,就只见自己原先站的地方此刻一片废墟,被掉下来的吊桥带起的灰尘退去后,才看到那里没有一处幸免,要是刚才萧钦没有推开他,现在压在他身上的也许就不是他,而是那些足以要他命的木头了。
两人都惊魂未定,心如擂鼓,杜芫听着萧钦有力的心跳声,突然叹了一口气。
萧钦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脸埋在他的侧颈,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低声道,“吓死我了……”
出了雲安城的恒宇清君纳闷的皱起了眉头,难道刚才感应错了?那股突然消失的魔气真的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