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却是闭着眼,身上绑着粗麻绳。
姬长命上前查探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他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把人拍醒。
“你这力气叫得醒谁啊?”师梧桐上前占了姬长命的位置,扶着那人的肩膀好一顿摇晃。
姬长命神色复杂,询问:“你和他有仇?”
他拦下师梧桐:“你再晃两下他如今没死也活不成了。”
他翻找出下山前备好的丹药给沉睡的男人服下,这是清神丹,可以固魂养神,最是适合他的病症。
几人静静等了一会儿,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不对。”姬长命扒开他的眼皮,直接对上里面空洞的瞳孔,“我们好像给他吃错药了。”
“还是再找一圈,看看村子里有没有清醒的人。”李瑶娉说道:“这样睁眼瞎一般给人乱治一通也不是办法。”
“也好。”师梧桐点点头,“我总感觉这个村子说不上的诡异,咱们最好还是别分开,一起走比较安全。”
“这样太慢了。”姬长命认为不妥,但此时确实不宜单独行动,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们分成两队分头找,若发现了什么先不要声张,等人齐了再做行动。”
这个计划得到了几个人的认同,最后宿芊舟和卜灵昀一组,其他三人一组,分别往东西两个方向探索。
乌村,听名字就觉得是灰秃秃的一个山沟里的小村,它也确实名副其实,沿途路过的房屋都很简陋破败,更有甚者是稻草搭建的,风刮大些就要塌了一般。也不知道是村子的特色还是什么,还非要在门口种两棵树。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人在窃窃私语。
疫病应该闹了有些时候了,村中的野草横生,甚至有的长到了宿芊舟的腰间。
两人挨家挨户走过,天渐渐暗了下来。
连着几间屋子都是只有沉睡的村民。
就在卜灵昀觉得这整个村子都没有一个“活人”了的时候,旁边的草垛里传来了一声轻响。
“谁?”卜灵昀二人的目光迅速锁定那里,绝佳的目力能看见是一个不高的背影在逃窜。
他与宿芊舟对视一眼,默契地放轻动作,跟在那道影子后面。
他们七拐八拐,一路跟到村落靠山的背面。
那道影子停在一座庙宇前,四处张望,应该是在看宿芊舟两人有没有跟上来,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之后钻进庙中。
宿芊舟并没有直接闯进去,她带着卜灵昀回到几人约定好碰头的地方,等待其他人返航。
三人在天擦黑时才回,神色都不算好,想来没发现什么线索。
“这村子全中招了吧,没见一个正常人。”师梧桐长叹一声,有些挫败,这么简单的任务他们几个却完不成,“医者还讲究一个‘问诊’呢,一路上连个会出动静的东西都没有,问谁去啊。”
“要不还是禀报山门,请道行更高的师兄师姐前来……”姬长命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
却被师梧桐打断了,“不行。”
“才来半天就回,咱们要成整个沧月门的笑话了。”
“可在这干瞪眼也不是个招啊。”
师梧桐心有不甘,也知道人命关天,半晌,他说:“就三天。”他看着天边最后一点亮光也没入黑暗,“三天后还没头绪,我们就回山请人。”
“其实……”卜灵昀将刚刚所见说与他们三人听,就见这几人的脸上雨过天晴,终于出现点明媚之色。
“那还等什么,你快带路,咱们去看看。”
“跟我来。”
卜灵昀将他们带到下午见到的那个庙。
这里天黑之后完全掩盖在黑暗之中,里面的人也不点烛火。若非几人是修道之人,眼力绝佳,绝对发现不了这个藏身之处。
为了避免造成惊慌,他们让李瑶娉前去敲门,她的声线柔和,最能让人放松警惕。
只是她站在外面两刻钟,仍然没人理睬。
没人会给素不相识突然出现的人开门,何况他们还在躲什么东西。
宿芊舟不再等待,抬脚将摇摇欲坠的庙门直接踹开。里面惊慌绝望的几个老老少少互相抱作一团,看她仿佛像看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一般。
李瑶娉在她身后挤进门,赶紧掏出腰牌自报家门,上面“沧月门”几个字露在众人面前,为保有不识字的,还体贴地说道:“沧月门弟子前来办事,多有冒犯,见谅。”
这些村民一辈子都在乌村,几乎没怎么出去过,哪听过沧月门的名声。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朴素的包着头巾的女人上前来,眼中带着期许,问道:“是仙子吗?”
宿芊舟看着她不说话,这更印证了女人的猜想,她眸中泛起泪光,对着宿芊舟想碰又不敢碰:“仙子,是仙子来救我们了……”
角落里神情麻木的村民被这句话唤回了神,嘴中念叨着什么太好了、有救了。
还是李瑶娉上前一步稳住了大家的情绪,她说道:“我们此次前来确实为解决乌村疫病之事,你们要告诉我们具体的经过,不然查不到病因就真没救了。”
女人有一丝犹豫,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开口:“这一切都是因为……”
她的话说到一半被旁边的男人抢过:“都是因为村中来了一个歹人。”
“歹人?”
他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那人装作正统的仙人进入村里,和大家说他有什么致富的法术,只要大家按他的方法去做,保证来年家家都能盖大房子。”
“他让你们做什么了?”
“他让我们每家将门口种上两棵槐树。刚种上去的时候还给了每家一贯铜钱,说这是给我们预付的赏钱。”其他村民纷纷点头附和,他接着说:“只是寻常种树,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每月过来查看还会给村里人分发赏银,从来都是出手阔绰,大家都觉得自己碰上了天尊菩萨,以后要有好日子过了。”
看他们如今这个处境,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那男人又说:“好日子没过几个月,村子里就开始频繁发生争吵,刚开始大家以为只是天气转暖,让肝火旺盛,但是一些人变得越来越暴戾……”
“直到那天,村长把他媳妇活活打死了。”
他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觉得毛骨悚然,“之后村长就像是彻底疯了,拿着血淋淋的铁锹挨家挨户砸门咒骂。没办法,我们只能给他吃安神的汤药,让他没了精力一直睡觉。”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越来越多的人出现这种症状,我们没别的法子,只能看见一个就给他们灌汤药,时至今日,村子里清醒的就剩这么几个了。”
“这跟那个让你们种树的人有什么关系?师梧桐确实觉得这人有蹊跷,但他还是发问,想引村民说出更多的信息。”
“肯定是他搞的鬼,他没来之前哪来这么多发疯的人。”
“就是就是,他带来了不幸!”村民的骂声接二连三,却说不出真正有用的消息。
原来这些村民也不知道更多的东西了,师梧桐有些失望。
众人身后,宿芊舟不动声色地将庙里的村民挨个打量了一番,然后将目光扫向被挤到角落中没入阴影之中的女人,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那副果决,又变得心事重重。
她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对上宿芊舟的视线后慌张地转过头,自欺欺人一般拉起头巾遮住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