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褚尚真找了个空闲时间来云浥山庄看望沫漓和丝寻。她来的时候沫漓刚跑出去捉鱼了,丝寻又在书房里看书,只留了雨苧一个人在柜台算账。褚尚真本身就生得仪表堂堂,纵使常服也显得气度不凡,雨苧见了便心有猜测,给来人招待茶水后便去书房找丝寻。
丝寻来到大堂时,只见褚尚真正款款坐在桌边,喝茶时袖口微落,腕上隐约露出一只湖绿色的琉璃玉镯。
“尚真,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丝寻和她打过招呼就在她对面坐下,又让归诀带着邓琢时去河边把沫漓叫回来。
褚尚真笑着拱手行了一礼:“匪患解决了,其他的公务也用不着多少时间,上次你们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还没来得及正式感谢,趁着如今空闲便过来看看你们。”
说完褚尚真又招呼随从拿出两个红漆木盒子放在桌上,丝寻小心打开,发现是两套茶具,分别是一套青瓷荷花纹和一套白瓷飞鸟纹。她取出一个茶杯拿在手中把玩,只觉得这瓷温润细腻,瞧着就不是凡品。
“这礼物太重贵了,我不能收,而且匪患的事本就与我的委托有关,一点小事何足挂齿?”丝寻将茶具原样放回,忽然想起沫漓的本体,她本身就是琉璃,或许会对瓷器感兴趣。
“一点薄礼称不上贵重,既是认了我这个朋友,请务必收下。”
见褚尚真如此说,丝寻也不再推脱,让雨苧将茶具收了下去。
“山庄所在真是地灵人杰,我若不为官,也想同你们一起居住在此处。”褚尚真不免发出感叹。她才来怀安不到两年,期间也听过云浥庄主的大名,只是庄主常在外云游,因此缺少了结识的契机。没想到真的有机会遇见时,庄主已经换了一个人。前任庄主性情怎样她不好下判断,但这任庄主为人性情都合她心意,因此这以朋友之道相处就不只是一句客套话。
丝寻真诚宽慰她:“你平日公务繁忙,忙碌之际也该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如果有空间,可以随时来我们这里坐坐,看看山野自然之景也算是松散筋骨了。”
褚尚真毕竟是县令,两人稍坐了一会儿就挪去了后院的会客堂说话。沫漓晚些才到,赶到会客堂的时候连衣裙都没来得及整理,裙摆染了大片水渍,袖口挽至臂弯,看得出来确实下水捉过鱼。
“沫漓半日捉了几条鱼,不知道够不够给咱们明府添一道菜呢?”丝寻很少见沫漓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如今见了便忍不住调侃两句。
沫漓自顾自坐下,拿起茶杯灌了两口水:“欸,虽说不及我们百步穿杨的大庄主,但捡三四条小鱼还是不成问题的。”
褚尚真听了这话便好奇问道:“哦?丝寻的箭艺也如此高超?我倒是真想见识一番呢。”
“哪有,”丝寻笑着看了沫漓一眼,“我不善射箭,沫漓在说我们平时捉鱼呢。我好不容易调侃她一次她便说我‘百步穿杨’,要是以后再调侃她一次,还不知道会听到什么讽刺呢。”
沫漓哈哈一笑:“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分明是在夸奖你呢。”
三人寒暄了一阵又说到剿匪的事上来。丝寻她们只知道褚尚真以身犯险策划了整个行动,却不知道剿匪一事真正的牵头人不是她,而是扎根本地多年的茂州刺史。地方无权处置剿匪一类的大案,所以这桩案子如今已经移到刺史手中,由他向朝廷述职,再由朝廷定罪刑罚。
“既然案子已经上报,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丝寻看出褚尚真在叙述这件事时流露出的一点迟疑。
“有一桩事,我实在不知道同谁说。衙门的人虽尽职尽责,但这桩事我恐怕不好告诉他们。”
“什么事?”沫漓忙追问。
“前几日在家中休息,有一位术士前来拜访,他说我身边有妖气。”
丝寻下意识看向沫漓,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都认真起来。
褚尚真一时没察觉出丝寻二人的异样,只是继续讲述着:“起初我只将他当作江湖骗子,‘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读过书的谁肯信这些。但他却说这股妖气是从剿匪的寨子处跟随进我家的,即使我不信什么妖鬼,但牵涉剿匪一事还是让我心底有些不安。你们在江湖见多识广,不知道对这件事有没有看法?”
丝寻揣摩着褚尚真的疑问语气,似乎不像在试探她们,略一思索后便开口:“我也从不信神鬼妖怪这些,江湖术士惯用各种伎俩,嘴里说的不见得几句真话。或许是正好打听到剿匪一事,又见你年轻面和,找个借口敲诈你一笔罢了。”
沫漓紧跟着插话:“我倒是听过不少鬼神传说,这讲起妖来啊说不定比他还真呢。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让我会会去他,看看是他懂得多还是我懂得多。”
“你竟然懂这些?”褚尚真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自然,我从小就在外面混了,走南闯北听过的自然不少。”沫漓表现得十分自得,听得丝寻是直皱眉头,生怕褚尚真真的让沫漓去见那个术士。她是有百年的功力,但谁知道术士实力高低呢?她可不能让沫漓去冒险。
“你们说得有道理,而且他后面也没来找我,或许是觉得我不好骗吧。剿匪毕竟是我筹划许久的大事,即使这件事已了,再听到相关字眼,我也难免会多想。”
所幸褚尚真没有真的让沫漓去找那个术士,丝寻心里放松下来,便顺着她的话宽慰了几句:“人之常情,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多想的。既然这件事过了,你以后也可以放下心了。我们也坐了这么久了,不如让我和沫漓带你去庄子各处转转。”
“好啊。”
褚尚真好不容易来一次,应丝寻相邀在山庄歇息了一晚,第二日才回衙门。因为褚尚真出门并没有遮掩身份,没过几日县令交好云浥山庄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雨苧最初还担心褚尚真会不会因此不快,却不想她本人并不在意这些,而丝寻更是乐见其成。云浥山庄虽在民间有名声,但民不见官,如果能搭上官府这根线,收集消息这种事她就更好开展了。
因为术士一事,丝寻再下山就没有带沫漓,甚至都不让她随便离开山庄。
“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去县上打听打听,看看那个术士走了没有,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沫漓不在意地撇撇嘴:“好歹我也是做过守家灵的妖,普通术士可奈我不得。”
丝寻扫了一眼大堂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你忘了归诀可是半妖,你有能力自保他可没有。如果我们这不是客舍还好,就怕那术士什么时候找过来了,你招待也不是,不招待也不是。”
后来丝寻几次下山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术士,便渐渐放下心来,不再记挂这件事。
转眼已至腊冬,今年茂州的雪下得大,山顶更是被冰雪覆盖,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客舍的人,除文婵文娟两姐妹和沫漓外,都是常年在山中生活的人,因此对山中过冬颇为适应。沫漓自然不怕冷,文婵文娟因为身体单薄过冬就比较难捱,丝寻便教她们打拳热身。众人看见了也跟着学,连客人都忍不住跟着练习几招。
“不愧是云浥庄主,这拳法果真有两下子,我身上都热乎起来了。”有人感叹。
丝寻笑道:“只是一套热身的拳法而已,御寒还是要从自身养起,这身强自然就不那么怕冷了。”
临近新岁,游子回家还是让客舍忙了一阵,忙过这阵后就轮到山庄过年了。
这是丝寻离开婆婆和师娘后第一次主持新岁,又鉴于这是客舍开业的第一年,她就想弄得喜庆些。
像过年这样热闹的事情她自然得把山庄众人都拉进来一起筹办。邓婆婆最年长,像菜肴样式和敬神仪式之类的准备都是由她告知众人。沫漓对那些繁琐的仪式不感兴趣,只喜欢美衣,丝寻便让她去衣铺选些布料给众人裁制衣服。
雨苧在山庄最久,扫除之类的事就由她安排分给肖炳和文婵文娟,自己则和邓婆婆准备菜肴。丝寻就负责采买,采买完成后就带着归诀和邓琢时一起布置山庄。客人本不用帮忙,但宁和还是拉着齐健一起装饰客舍,他们在客舍住了一个多月,早已和丝寻等人做了朋友,丝寻便没有推脱好意。
趁着下山采买之际,她还给师娘和婆婆寄了信。山庄虽然热闹,但她还是很想她们。算起来今年应该是十五和十六两位师姐留在北浮山的最后一年,明年她们下山历练后卉林又会更添寂寥,不知道菱心会怎样思念自己。
若是能回去看一眼就好了。她想再看一眼寡居的婆婆,再受一次师娘的指点,再尝一次陶娘子做的饭菜,再听一声菱心叫的“小师姐”。
云浥庄主的名头在这一带震天响,谁也不会去想她也只是一个离家还不到一年的少年。
褚尚真作为官员也有节假,除了赴同僚宴席外,她也抽空来了一趟云浥山庄过年,还给客舍带了礼物。此外,她还为丝寻和文婵文娟带来了谢辛夷的消息。据她说,谢辛夷她们已经进了兵曹,只要能通过明年的考核就算金盆洗手。
“所托之事已毕,此物应当物归原主。”褚尚真将黄珠发串还给沫漓,沫漓才想起自己当时把发串送给谢辛夷当信物的事。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小物件把玩,虽然珠子不大,也是琉璃做的,应该也不算太寒碜。”沫漓笑眯眯道。
见沫漓这样说,褚尚真这才郑重地把发串收下:“如此贵重之物,我怎会嫌弃。”
黄色琉璃真的很贵重!
庄主的名号打出去了,其实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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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