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檀香缭绕,昭帝闭着眼斜倚在软榻上,手上捻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旁边站着两位道士正在为他讲道法。
讲道法的声音逐渐和拨动佛珠的声音融为一体,可道士们却是敢怒不敢言。汗珠逐渐从额头上一路滑下来,道士也不敢抬手去擦,只能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只怕稍有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
高年从大殿外进来,给昭帝请安后便附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陛下,顾大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昭帝睁开了眼睛对那两位道士吩咐道:“朕要你们做的祈禳可做好准备了?”
“陛下放心,都已经备下了,只待选定的日子到了便可。”
昭帝闻言再次合上了眼睛,手中还不断地捻着佛珠,在袅袅而上的檀香的遮掩下仿佛熟睡了一般。
高年赶紧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吧,两个道士宛如劫后余生一般退了出去,在大殿门口和顾澄打了个照面。
他们虽然不认识顾澄,但看到他身上穿的紫色官袍还是有所忌惮,向他躬身行了个礼。
顾澄微微颔首示意,心中却盘算着听到的那些流言。
昭帝远不如先帝那般贤明,能够登上皇位无非是三个原因,一则是贺泽本身聪敏,先帝对这个皇孙多有偏爱,二则贺泽母舅家百年世家为昭帝提供了诸多支撑,三则便是昭帝虽然愚钝但是善良老实,又十分孝顺,极大地满足了先帝晚年时期对亲情的渴望。
孝不孝顺且先另说,单是那句“忠厚老实”的评论而今便可看出是先帝老眼昏花了。
先帝武将出身,从不信鬼神,且认为僧道祸国,虽然没有一刀斩断但也决不允许皇家子弟掺和。
而昭帝眼下只差在皇宫中修建道馆寺庙了。
顾澄回过头去,看着两个道士在宫人的引领下走进夜幕的身影,夜色已经暗下来了,只能看到宫人手中亮着的一团宫灯。
顾澄垂下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采,昭帝早些年也不见如此钟爱道教,现下态度这样暧.昧亲昵,究竟是何缘由?
“顾大人”高年从大殿中出来小声地唤着他“顾大人,陛下有请。”
顾澄收拢了思绪跟在高年身后一路走了进去,甫一踏进去就就闻到了浓重的檀香味,顾澄不由得皱了皱眉。
“陛下,顾大人到了。”
顾澄走上前行礼道:“臣顾澄参见陛下。”
大殿中一片安静宛如没有生气一般,但顾澄却清楚地听到拨动佛珠的声音。
“起来吧,走近点。”
顾澄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走近了就能看清昭帝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和手上的紫檀木佛珠串子。
顾澄愣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活跃起来。
七夕夜宴时昭帝还是一派康健的样子,这不过过去了四五天竟然1憔悴成这样?他有点半开玩笑地揣测着:没给自己指成婚竟也至于气成这样?
他是有听说昭帝想要修建道观结果被户部拦了下来,本来还在琢磨着怎么突然对道家感兴趣了,眼下看来倒像是病急乱投医。
又要听道法,又要焚檀香、佩戴佛珠。
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又是在害怕什么?
“朕听闻你今日和太子去了洄山狩猎,可有此事啊?”
所谓听闻,实则是已经确定了,在这种事情上较劲没意思,于是顾澄老老实实地应下了。
“回陛下,确有此事。”
事情虽然应下了,但这其中可以运作的地方却太多了,顾澄可以确定今日在洄山猎场只有他和贺泽两个人,所以就算他满口胡诌,只要贺泽不穿帮就无从考证。
“倒是朕疏忽了,你才从平津关回来想必一定是想念的,也会有诸多的不适应,倒是太子殿下细心知道你喜欢打猎,便关照着。”
顾澄微微抬起头,目光注视着昭帝又紧紧地抿着唇,适时地露出一点满腹屈辱却无从可讲的样子。
昭帝见目的达成也装出惊讶的样子问道:“顾卿这是怎么了?”
“臣……臣无事,多谢殿下挂怀。”
“顾卿若有什么隐情只管说,不要怕,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他舔了舔抿紧的唇,手指捏着衣角不断地揉搓,最终下定决心一般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臣与太子殿下一同求学时便多有不睦,本以为臣离京许久或许会有改变,可……”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怕下一秒就会没有勇气说出来似的加快了语速。
“可不想太子殿下竟然厌恶臣如斯,今日洄山打猎并非如同陛下所想是担心臣回京不适应,而是叫臣去捡猎物、提箭囊,做足了侍从该做的事。”
他看了看昭帝的脸色,又垂下头请罪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臣本来就应当是殿下侍从,可……陛下恕罪,臣实在不堪受辱啊!”
这一段话说得真情实感的,顾澄甚至努力地挤出了些眼泪,显着倒不像是因为给太子捡猎物而受辱,倒像是被毁了清白一样。
昭帝也没有让他失望,把手中的佛珠重重的丢到桌子上,怒斥道:“太子实在是顽劣!”
顾澄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有点想笑,贺泽都已经及冠了,也是难为昭帝竟然能想到“顽劣”这个词来形容。
但他只能强忍住笑意,摆出一副受辱忠臣的模样劝慰道:“陛下息怒,臣并无大碍,臣相信太子殿下也一定是一时没有想明白,左右并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一定不要责罚他。”
说的是不要责罚,实质上几乎要把“快罚他”三个大字写到脸上了。
昭帝好像被提醒了一样,微微侧过头对高年说道:“去叫太子过来。”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
“太子乃一国储君,断不可如此顽劣,朕是一定要责罚他的,顾卿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朕心中有数。”
昭帝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顾澄的肩头,显然对于他的“投诚”很是受用。
顾澄也成功达成了目的,决定功成身退了。
“陛下声明,既然如此臣就先行告退了,免得与太子殿下再生嫌隙。”
这话有点假,就算是他走了贺泽过来挨一顿骂难道还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是有点眼力见,留给昭帝一个独自发挥的空间罢了。
昭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顾澄出了大殿就一直在磨蹭,殿外的小太监得了高年的命令要备车送他回府也被他婉拒了。
“不劳烦了,我一路走回去也刚好散散心。”
说着,还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刚刚被伤害过却又故作坚强,等到那太监走了,顾澄才收起了自己的演技。
御前的人他是不敢信的,估计等他回去,昭帝也就知道自己是如何委屈了。
眼下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贺泽会不会和他穿帮,虽然顾澄这样一番诉苦贺泽再说什么都显得是在狡辩,但是昭帝再怎么蠢也是皇家的人,见过的阴谋诡计多了去了。
一旦有所发觉,按照昭帝那多疑的性子就会认定顾家是和贺泽站在同一战线上的,那无论是顾家还是贺泽都会惹上麻烦。
于是他放慢了脚步,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好在太子府离宫中并不远,顾澄在街上磨蹭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太子府的马车,可是车上应当还坐着昭帝身前的大太监高年。
顾澄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样给贺泽传递讯息。
就在一人一车擦身而过之时,夜风恰巧吹起了车窗上的帘子,露出了贺泽俊美的侧脸。
贺泽似有所感地向外面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之间就仿佛交换了所有的讯息。
顾澄突然感到一种心安,大约是宿敌之间的默契,他确信贺泽不会出现差错。
明明是多年的宿敌,此刻却好像是最无间的盟友。
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街道上还很多没收摊的小贩,百姓也不断地从他身边走过,只是偶尔因为他身上的官袍向他投过一道视线。
京都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就算是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不会认识所有人,更多的只是像这样打一个照面便擦身而过。
顾澄难免就要想到他在平津关的时候,每每进城都好似在赴一场与朋友的约会,入目都是熟悉的面孔,有时候顾澄只是看着他们就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征战沙场的信仰。
“卖馄饨嘞——热乎乎的馄饨——皮薄馅大的肉馄饨——”
顾澄被叫卖声拉回了思绪,他顺着声音看到了街边的馄饨摊,他抽了抽鼻子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香味,锅中还在不断地向外冒着热气。
顾澄的馋虫被勾出来了,他走过去捡了条板凳坐下,小贩忙来招呼他。
“客官来一碗肉馄饨吗?”
“两碗馄饨,先上一碗,另一碗等人来了再上。”
“好嘞——”
等馄饨的过程中顾澄就漫无目的地观察者四周,摆摊的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面相上看着都是勤劳能干的。
夫妻俩一个招呼客人,一个忙着煮馄饨,小姑娘年纪小但是也能跟着打打下手。生意看起来也不错,至少顾澄看着的这段时间里就有不少人来。
一家三口看起来平静踏实,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却有种浓厚的幸福感。
顾澄正看着,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小将军是在羡慕吗?”
顾澄公费抹黑老攻
顾澄:凭借多年宿敌的默契,贺泽一定能懂我的意思!
贺泽:我和老婆真是心有灵犀~我和老婆真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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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馄饨,南方的小可爱可能会更喜欢馅少的,但是北方更多的还是喜欢饱满的肉馅,这个属于地域口味差异啦。因为京都的设定是偏向北方的,所以就写了肉馅大馄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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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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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