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澄回到家中,早膳已经备好了。
早膳的菜式都是应时而做,翻不出什么太大花样,故而今日的早膳和他在贺泽那里吃的那一顿重合度几乎拉满。
顾澄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把筷子撂下。
无论是这场涉及到平津关的巨大阴谋,还是贺泽莫名的态度而今都哽在他的胸口,让他上下难堪。
“算了,收拾下去吧。”
起身要走了,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向旁边的小厮招了招手 。
“去兵部告个假,就说我病了。”
他抬头看了看,青天白日的可他却总觉得眼前被一层黑雾笼罩着,一眼望不到出路。
——
贺泽好不容易摆脱了贺景,看着贺景远走的背影唇角掀起了一丝嘲讽,这么急切是怕什么事情查到自己身上吗?
“备车,去兵部。”
“殿下,只怕不必去兵部了。”
贺泽皱起眉,回头看向沈肆问道:“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依着殿下的吩咐送了厨子去将军府,嘱咐他要照料好顾大人的饮食,刚刚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早膳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还吩咐了人去兵部告假。”
看着贺泽神色愈发地难看,沈肆生怕惹火烧身似的连连摆手道:“沈某可从未擅自叫厨子盯着那边的动向,不过是厨子得了吩咐而今怕在自己身上出了差错才传信回来。”
沈肆一边解释一边还要暗自腹诽:这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就是麻烦,巴巴地要知道对方的情况,还不愿意担上“盯着”的名头。
沈某人反正是不能做这个坏人,又不给沈某人涨薪酬。
“叫人去挑几朵莲花摘了送到厨房来。”
“沈某得令。”
啧,年轻人花样真多~
——
顾澄正瘫在床上盯着床幔发呆,脑子里都快把自己活得这十几年过了一遍了。
没道理啊,不应该啊,他和贺泽那狗贼有什么交情可谈?
顶多算是成王败寇,寇不太甘心一直找茬,王见招拆招屡战屡胜。
难不成还真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只是有些生不逢时的少年英雄,随后升起些惺惺相惜的感情?
顾澄想了想,觉得有点矫情地想吐,这种纠缠一点也不符合他全京都最威猛的男人的名号。
突然他福至心灵一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倘如此时能具象化一点,那顾澄头上应当有一根烛火“啪”地一声亮起来。
谈感情估摸着是不至于,那剩下的就只有利益了。
按照耿叔所说,贺泽的母舅家霍家眼下也并不好过,先皇后去世得早,和贺黎贺景不同,贺泽身边并无人时刻庇佑。
都说枕边风最是好用,顾澄垂下眼想到那日在七夕夜宴上看到的容贵妃,只怕这风也吹得叫贺泽好生头疼吧。
无论是眼下身陷囹圄的顾家还是一再被打压的霍家,单拎出一个都没什么出路,若是两方结盟反倒是可以一搏。
顾澄自认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救自己这件事只怕就是贺泽递上来的投名状。
但是事关两家存亡,顾澄觉得自己还有待考察,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哄得乱了心智,轻信了他。
顾澄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
“大人,小人拿了酥酪过来,您还是多少吃一点吧。”
酥酪?顾澄眼睛都亮了,天知道他有多久都没有吃过了。
“拿进来吧。”
顾澄翻身下床,坐到桌子前乖乖地等着,小厮拎着食盒进来打开盖子取出一碗莲花酥酪放到他眼前。
这会儿正是莲花开得正好的时节,莲花的清香中和了牛乳的甜腻味,直叫人口齿留香。
旁边站着的小厮没忍住偷偷吞了口口水,一抬头却发现顾澄眉头紧蹙着,他以为是哪里出了差错连忙请罪。
“大人,是这酥酪不合胃口吗?”
“这酥酪你从哪里买的?”
“回大人,这是厨房命小的送来的,说是大人早膳用得不好。”
“难怪。”顾澄挑了挑眉,看到小厮被吓得腿都在打颤的样子没忍住笑着说:“没事,你出去吧。”
这酥酪绝对不是厨房做的,顾澄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他自小就喜欢吃些甜的,顾将军还在京都那会怕他坏了牙齿,便压着他不许他贪吃,可自从顾将军去了边关,留在京都的顾澄没人管教彻底放飞自我。
半个月的功夫京都所有的糕点果子的摊子都被他吃了个遍,尤其贪吃各个味道的酥酪,每日连饭也不吃了,就巴巴地捧着酥酪和果子匣子。
没多久就开始牙疼,连着半张脸都是肿的,他自知丢脸连课也不肯去听了。
上下牙一合齿就要喊疼,嚼不了东西就又想着喝酥酪,酥酪喝进去又甜得牙疼,恶性循环折腾了好几天。
府里没个能主事的人,其他人更拿他没法子了,求爷爷告奶奶地也听不进去。
最后还是贺泽披着一身的风雪带着太医来看他,给他开了药又下令不许再给他甜果子吃,众人有了太子撑腰才勉强硬气起来。
灌了几日汤药,又日日几次用苦参汤漱口,顾澄的牙才算是消停,但仍然吃不到甜食,每每要恼就有人搬出太子殿下来压他。
一直过了大半年顾澄才从贺泽的手里吃到第一碗酥酪,往后的一整年里,月月都有花应时而开,他便月月都能吃到一碗鲜花酥酪。
吃过贺泽做的,顾澄觉得从前吃的那些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吃过好的,劣的便再难入口了。
他甚至一度觉得贺泽若是不做太子去做个厨子也一定会名动京都。
回忆结束的顾澄盯着手里这碗莲花酥酪,心思微动。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贺泽还有待考察,但是眼下这一关……还不错。
顾澄自以为已经看透了贺泽想要和顾家联盟的想法,面对眼前的这一碗“示好”可谓是享用的十分心安理得。
一边吃一边还要在心里合计,倘若贺泽若是和顾家结盟好像也不错,至少看在结盟的面子上多给自己做几碗酥酪不过分吧。
贺泽的一碗莲花酥酪哄好了这位别别扭扭的小祖宗。
次日一早,当沈肆在宫门口看到朝气蓬勃的顾澄时,心中还感叹了一句:原来现在年轻人竟然都是喜欢玩这样的把戏?
看来他新话本的剧情要更新一下了。
顾澄昨日接连吃了贺泽亲手做的酥酪,晚上又啃了厨子做的水晶肘子,一时间是气也没了,恼也消了。
见到贺泽时还能笑眯眯地打声招呼。
“殿下早。”
贺泽微微一怔,随后垂下眼轻轻笑着应了一句“小将军早。”
只剩下身旁路过的文武大臣犹如见了鬼神一般恍神,不知道这两个多年的宿敌怎么今日一见面宛如手足般亲近。
只有几个老臣捋着胡子故作高深道:“笑里藏刀,不要被表象所困惑。”
在收获了一波恍然大悟的感叹和钦佩的目光后,转过头就琢磨京中的风向是不是要变了。
今日早朝在吵的还是照淮二州的盐引一事,大约是盐引出了差错导致民间出现了许多私盐作坊。
盐税从来是立国的大税,直接关系到国家的进项。
若说是别的昭帝还不见得如此上心,偏偏昭帝这段时间沉迷道法,几次想要在宫中修建一座道观都被户部以国库不充裕给拦了下来。
眼下这白花花的银子就摆在他面前,却又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弯流入别人的口袋,他如何能看得这个?
他急切地想要选出一个人替他去到照淮两州解决这件事情,最好是能带着大把的银子回来进献给他。
昭帝向前探着身子眯着眼睛,面色带着急切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把目光从文武百官的脸上一个个掠过去,却最终失望地收了回来。
他看了贺泽两眼,他在犹豫,他知道贺泽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好,但是那也会让他在民间的声望更甚。
昭帝不能抑制地联想到了那之后的场景,就像是在狼群中,一个声望鼎盛又年轻力壮的新王,真的会甘心等到老狼王自然老死的那一天吗?
“父皇,儿臣愿意前往为父皇分忧。”
昭帝浑浊的眼睛亮起了一道光芒,他俯身看去发现是三皇子贺景,于是便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他不信他。
他和他那母亲一样都是出自小门小户,流着低劣的血脉,再怎么粉饰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卑劣。
他不信他会把所有的银子都完完整整地拿回来。
昭帝将身子深深地靠在龙椅上,他沉默地想:难道他除了贺泽就已经没有可以用的了吗?
突然他的目光扫过大殿的一角,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为了能看清楚,随后心中浮现出巨大的惊喜。
“户部是不是新提拔上来一个侍郎?走上前来,让朕看看。”
从文官队列中走出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中年人,走到大殿中央行礼道:“臣户部右侍郎施润见过陛下。”
昭帝见他不卑不亢的样子欣然道:“朕记得你是因为在地方政绩不错才被提拔到京都的,想来你能力应当是不错。”
“多谢陛下夸奖,臣能有今日全是仰仗陛下提拔,也是因为陛下的声明治国臣才有了这样的好政绩。”
昭帝被他几句话奉承的浑身舒坦,心中也不免有些飘飘然。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才能上不及先帝,下不及储君,但是眼下被这样捧着也让他生出几分遐想来。
“好!既然如此,朕便命你为钦差大臣前往照淮两州查清此次私盐一事!”
“臣领命,陛下放心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轻而易举甚至不经查验地把差事交出去的昭帝只觉得心中一片轻松,他有些得意地看了贺泽一眼。
就算没有你,朕也一样有可用之人,只要朕一天是皇帝,你就一天得臣服于朕面前。
志得意满的昭帝却没有注意到贺泽唇边那点嘲讽的笑意。
谁会不喜欢用一碗酥酪就可以哄好的小别扭呢~~
关于沈肆到底在话本子上编排了什么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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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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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